“我知道了。”時寒黎說,“先把他送到病房,我記得他父母也在中心基地,你們能聯係上他們麼?”
後麵這句話是對張青黛說的,張青黛說:“可以,隻要知道他的姓名,我會通過基地內部的數據網去尋找他的父母,但是閣下,末世過去這麼久了,他的父母可能已經離開基地了也不一定。”
她用的是非常委婉的說法,沒有直接說現在人人生死難料,風棲的父母都不一定還活著,時寒黎聽懂了。
李鶴一直在看著時寒黎,隨著滴的一聲,電梯到達頂樓,時寒黎接過風棲床邊的推手,以家屬的身份將他推出來。
這一層似乎特殊人員的監護病房,在李鶴的指引下時寒黎把風棲推到一間門的門口,被李鶴以她沒有穿隔離服為理由把她擋在了門外,另外一個醫生和護士推著風棲進去,給風棲身上插上各種各樣的管子,時寒黎始終注視著他,張青黛也沒有催促,一直沉默地站在時寒黎身後,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時寒黎的秘書。
李鶴也沒有進去,他問:“可以問問你的名字麼?”
時寒黎的思維在遊離,兩秒鐘之後才意識到這是在問自己,隨意地回答:“時寒黎。”
李鶴口罩外的眼睛再次猛地睜大,他不可思議地看向時寒黎,眼裡有一種看著傳說走進現實的迷茫感。
張青黛適時地開口:“李醫生,議長他們還在前麵等您。”
李鶴先扭過頭,眼珠子還定在時寒黎臉上,臉轉過去了眼珠才慢慢跟著轉移過去,“……我知道了,你們……如果要進病房,最好先去換上無菌服。”
“好的。”張青黛說。
李鶴腳步匆匆地離開,張青黛詢問地看向時寒黎,時寒黎點點頭,跟著她去套無菌服。
等他們來到病房,時寒黎發現龍坤和戴嘉實居然在一個病房,兩人都保持著清醒,隻是戴嘉實沒有睜開眼睛,一個長得和藹,但是麵容嚴肅的老醫生正在觀察他的情況,李鶴恭敬地站在一邊。
一看這個架勢,時寒黎就認出來,這個老醫生應該就是杜尋文,殷九辭和李鶴的老師。
“司令和議長都沒有什麼大問題,司令雖然傷得更重,但好歹是個進化者,情況反而比龍議長好一些。”杜尋文嚴肅地說,“無論如何,最近都不要太操勞了,之前的傷都沒有好全,再這樣下去我怕你們英年晚逝。”
杜尋文說話要比李鶴不客氣多了,戴嘉實和龍坤都沒有露出什麼不滿,天大地大醫生最大這條定律在哪裡都適用,但凡腦子清醒一點的,都不會去和醫生過不去,何況是當世最頂級的醫生。
戴嘉實還閉著眼睛,龍坤苦笑著說:“謝謝杜教授。”
杜尋文檢查完兩人的情況,這才抬頭看向時寒黎和張青黛,他一句話都沒問,隻是說:“我先去看看其他人,有事叫我。”
張青黛馬上說了聲有勞,然後恭送他出門。
李鶴又看了時寒黎一眼,也跟著老師出門了。
房間門裡隻剩下了四個人,戴嘉實冷冷的聲音響起:“阿坤,我之前說過什麼?如果不用雷霆手段,總會有人蹬鼻子上臉,你無法用寬容和愛去感化他們,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話,基地裡的隱患隻會越來越多,今天的襲擊就是一個警告。”
龍坤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靠在床上,臉色顯得灰白疲憊。
他看向時寒黎,眼裡盛著真誠的感謝,“閣下,聽青黛說,您已經抓住了凶手,還是隱藏在軍隊體係裡的次生物,實在太感謝您了,沒有特征的次生物實在很難辨彆,如果任由他們繼續潛伏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時寒黎還沒有說話,戴嘉實驀然睜開了眼睛:“現在已經是不堪設想的後果了,他們連軍隊都能潛伏進去,誰能保證現在基地的各個體係裡已經有多少這種東西了?龍坤,我早就說過,如果不學壁虎斷尾,狠下心把基地裡的毒膿全部清除出去,這些問題隻會越積越多!你想看到整個基地都被次生物占據的樣子麼?”
龍坤臉色很難看,卻並不是對戴嘉實急聲厲色的難堪或者憤怒,更像是一種難過,“戴老,我隻是……不忍心。我們對次生物的檢查已經很嚴格了,並且也一直沒有停止過在基地內部的排查,這種情況下再大肆搜查,勢必會有更多渾水摸魚的人,上一次清洗的後果你還記得麼?人人自危,大家互相檢舉,不管那個人是否真的是次生物,隻要有人指出,在士兵到達之前就會被恐懼憤怒的人群殺死或者燒死……悲劇太多了,但我一個都沒有忘記。”
戴嘉實也陰沉著臉,他語氣中的憤怒消失了,隻是十分沉重:“我比你記得更清楚,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沒有堅持再次清洗一遍,但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下定決心的時候了,沒有特征的次生物越來越多,為了基地整體的安危,這次我會堅持己見。”
龍坤長長地歎了口氣,神色蒼老下來。
他們爭執的時候張青黛垂著眼一言不發,時寒黎則一直在看著兩人,她說:“在來之前,我聽說戴嘉實比較溫和,反而是龍坤行事風格比較強硬,現在看,你們反過來了。”
“人都是會變的,閣下。”龍坤疲憊地說。
“龍坤很有能力,但他還年輕,和平年代長起來的人,沒經曆過什麼大事,他始終沒有意識到,現在每時每刻都是戰場了,在種族存亡麵前,所有東西都可以往後放。”戴嘉實躺在那裡,周身的氣勢分毫不減,他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將,即使登上高位也沒有忘記是什麼讓他奪得過一場又一場戰爭的勝利,他看向時寒黎,虛弱的眼睛裡隱隱有老虎之類猛獸的影子,“時閣下,這也是我最欣賞你的原因,你的善良和你的狠絕從來都不衝突。”
時寒黎的目光很淡,沒有因為戴嘉實的話產生絲毫動搖,戴嘉實的目光波動一下,又不堪重負似的閉上了眼睛。
“青黛,就這麼去做吧。”龍坤說,“戴老說得對,我們是該……壁虎斷尾了。”
張青黛應是,她習慣性地等待接下來的具體吩咐,然而龍坤說:“這件事全權交給你來負責,你剛才也聽到了,我和戴老現在是有心無力,這件事很重要,我身邊的人,交給你去做我最放心。”
張青黛驚訝地抬起頭,臉上第一次浮現出猶豫的神色:“但是議長,我經驗還少,這麼重要的事隻交由我負責,我擔心……”
“你跟在我身邊也有五年了,我信任你的能力,我一直覺得比起秘書,你能做到的更多,這次算是一個很大的考驗,但我相信你能做得到。”龍坤溫和地看向她,“我也不是死了,你拿不準的地方,可以隨時來問我,戴老也在,你不用擔心。”
時寒黎發現張青黛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愕和震動,然後她就迅速垂下眼,再抬起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滿是堅定。
“我知道了,議長。”
她馬上去安排相關事宜,龍坤笑著感歎了一聲“這世界終究還是屬於年輕人的世界啊”,然後又看向時寒黎:“閣下,您還有想問我們的麼?”
時寒黎不是浪費時間門的人,她會特意來一趟,還杵在這裡這麼久,明顯是有事想問。
時寒黎單刀直入:“幾個月前,你們召回了丹原市的駐軍,是為了什麼?”
在她來到之前,她和其他人理所當然地以為中心基地召回軍隊是為了保護自身,但現在看來,中心基地並不是草菅人命的地方,龍坤更是堪稱心軟,那麼這件事就成為了一個無法解釋的舉動。
提到這件事,龍坤神色怔然一瞬,戴嘉實出聲:“這是我當初下的命令,在下這道命令的時候,原先那些軍隊所在的地方還算安全,還有更多的地方危在旦夕,我想要集中兵力,優先解決重大危機,然後再分散駐守,相當於重新分布兵力。當時情況緊急,我沒有挨個編輯召令,隻是籠統地以首陽市為名頭向幾個災情不嚴重的城市都發布了召令,你去過丹原市了麼?”
從這短短幾句解釋中,時寒黎立刻意會到了一個錯位的悲劇,她停頓片刻,語氣中有種已經猜到結果的歎息:“所以,你們沒有收到蕭子顯大校的陳情書,是麼?”
“什麼陳情書?”戴嘉實皺起眉,“通訊很快就失效了,丹原市那支軍隊也沒有來基地,他們究竟去了哪裡,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蕭子顯還在那裡?”
時寒黎沒有說話,一股偌大的命運感籠罩下來,她一時沉默。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雷霆部隊的陳情書和召集令一起留在了丹原市,因為這封陳情書根本就沒能發出去,直到他們死亡,他們愧怍的總部也不知道他們的鐵血丹青。
龍坤和戴嘉實都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們十分敏銳地察覺到時寒黎不同尋常的沉默,麵對他們的目光,時寒黎隻是憑空取出了一份文件。
正是當初蕭子顯的陳情書。
來不及驚訝時寒黎憑空取物的能力,龍坤接過陳情書,時寒黎轉身準備離開。
“閣下,有一個問題我一直不敢詢問,但還是想請你如實告知。”戴嘉實沉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一絲下定決心的果決,“慕玉她……還活著麼?”
“活著。”時寒黎說,“她處理完太滄基地的事,就會過來。”
她說著踏出房門,在門被關上後,她靈敏的聽力還是收到了裡麵壓抑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