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們能承擔深海的壓力,但不一定能承受高空的壓迫。”邢羽風低聲說,“它太大了,沒法把它完整地放進飛機裡,也不敢把它切割開。”
他說著這些,也沒指望時寒黎能給出什麼有用的建議,畢竟術業有專攻,他隻是在向上級做彙報,然後思考該怎麼解決。
母機不是適合長時間水上航行的設備,如果不想冒險,最保險的辦法就是向基地發出求救,讓基地派出大船前來接應,但是這樣一來,不說前來接應的船會遇到多少危險,一來一回不一定會耽誤不少時間,而現在最寶貴的就是時間。
邢羽風陷入了掙紮,而時寒黎突然轉身,走向所有人都刻意避免的章魚正麵。
章魚的表麵非常黏軟,走起路來的感覺很奇怪,時寒黎如履平地地走到章魚的正麵,現在眾人在忙著搶救傷員,沒有人關注這邊。
章魚的眼睛全部閉上了,所有的觸手也都藏在海麵以下,如果不特意去觀察,遠遠望去隻會把它當成一個漆黑的小島。
時寒黎走到它的邊緣,在她的腳下,一隻森奧威嚴的眼睛緩緩睜開,向上看來。
它的眼睛裡,煥發出一種鮮豔明亮的感情色彩,像是年老的長者望著年幼的孩子,又像是獨自在家門口徘徊了許多年的貓貓狗狗,終於看到了回來找它的主人。
章魚本就是擁有感情的物種,它們能夠體會複雜的感情,這隻活了上萬年,已經脫離普通動物範圍的章魚,每次看見時寒黎都有著對待其他人明顯的不同,時寒黎到現在才發覺,那是對待家人的態度。
它將一隻粗壯的腕足伸出水麵,時寒黎站到上麵,任由它將自己舉到眼前。
它周圍的眼睛又張開了幾隻,全部都看向時寒黎,在之前時寒黎覺得這些眼睛森冷可怖,而現在她看過來,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親近。
“你是在保護我,對麼?之前在海底也是,這次也是。”時寒黎低聲說。
章魚輕柔地卷著她的腰,微微上下晃了晃。
“你能聽懂我說話,是不是?”
觸手又上下晃了晃。
時寒黎抿了抿唇,眼神中的柔軟變成了嚴峻,“你急著離開那裡,是因為……利納爾塔麼?”
觸手不動了,章魚的眼睛裡的神色變了,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會以為那是即將進攻的凜冽森然,但是時寒黎知道那是在恐懼和防禦。
猜測塵埃落定,她心中反而輕鬆了一些。
那種危險的東西,一點蹤跡都追尋不到才是對這個世界最大的威脅。
時寒黎意識到這是一場有用的交流,她抓緊時間:“你是在跟著利納爾塔?”
觸手上下晃動。
“你有辦法對付它麼?”
觸手用力地左右晃了晃。
時寒黎不免有些失望,這也在意料之中,她還是更習慣靠自己去解決問題,於是她伸手撫摸了一下章魚眼睛邊的皮膚,因為章魚看上去有些沮喪。
章魚的觸手又微微晃動起來,這次是因為欣悅。
“拉維諾,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時寒黎說,“你能幫我把你背上的東西送回乾豐大陸麼?以你的速度,不到一天就可以到達。”
章魚這次久久沒有反應,它張開了更多的眼睛,甚至包括水下的眼睛看向時寒黎,裡麵有什麼晶瑩的東西在閃動。
拉維諾……哭了?
時寒黎不太確定章魚會不會哭,但一股夾雜著喜悅的悲傷從它的眼睛裡泄露出來,任何擁有感情的生物都無法否認它的感情,它望著時寒黎,在水麵之上的那隻眼睛流下透明的液體。
它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隻觸手的尖端,它的腕足那麼粗,即使是尖端對比人類的體型來說也很恐怖,它試探著探向時寒黎的胳膊,似乎想要挽住她,又擔心會把她弄壞,就隻在她的胳膊上碰觸著,時寒黎遲疑地抬起胳膊,它的觸手立刻就蹭了上來,緊緊地貼住了她。
一聲悠遠的歎息輕輕響起,章魚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也許在久遠的過去它的家人就是這樣挽著它生活和玩耍,它時隔萬年,終於再次碰到了那親切的血脈。
章魚輕柔地上下晃動觸手,時寒黎望著它,神色有些怔然。
她被章魚的情緒感染到了,而章魚突然發出聲音對其他人來說無疑是個恐懼的信號,看著上麵的人慌亂地開始進行防禦,時寒黎拍拍章魚的腕足,示意它把自己送上去。
章魚聽從了她的指令,動作依依不舍。
時寒黎回到背上,製止了其他人沒有意義的舉動,望向她的是一雙雙草木皆兵的眼睛,但隨即他們就發現章魚確實沒有再做其他任何舉動。
時寒黎走向邢羽風,“讓基地派人去鴻運碼頭接應,現在就出發。”
邢羽風一愣。
還沒等他多問,章魚就再次動了起來,它快速地向前遊動,這次很多人都在章魚表麵上,腳下一滑差點栽進海裡。
“這是怎麼回事!它要把我們帶去哪裡?”
在眾人急切迷茫的詢問中,邢羽風望著時寒黎,神色一點點地變得震驚。
“他會保護我們。”時寒黎說,“抓緊時間,從基地到鴻運碼頭不近,按照他的速度,今天晚上就能抵達。”
她在疾馳的章魚背上腳步平穩,其他人做不到,隻能全都轉移回母機,同時還要有人進入探測器,用於控製勾住水母傘蓋的鉤鎖,防止它因為速度過快被甩出去。
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度過了這輩子最迷惑的一天,比末世剛爆發的那天還要令人震驚,不然他們怎麼會先和會飛的水母打架,然後被一隻島嶼一樣的章魚給救了,這隻章魚甚至還把他們送回了家?
直到看到乾豐大陸的邊緣在視野中浮現,每個人還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這裡是鴻運港口,按照時寒黎的吩咐,岸邊已經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來接應的隊伍紮的臨時營地。
看到一座小島向他們靠近,他們還以為自己集體中了毒,產生了幻覺。
時寒黎站在最前方,在迎出來的人群中,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蕭晴。
“寒黎!”蕭晴顯然是領隊,她麵色凝重,第一時間沒有派人迎接,而是架起了防禦。
女大校舉起槍,毫不猶豫地指向時寒黎。
“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給我帶來了什麼消息?”
在末世裡出現任何怪物都不奇怪,時寒黎他們以這種詭異的方式出現,他們懷疑對方還是不是本尊。
時寒黎看向蕭晴,說:“蕭子顯犧牲了。”
這是蕭晴的要求,她就如實回答。
蕭晴堅毅冷酷的眉眼一鬆,揮手解除了防禦,看著時寒黎靠近,其他人陸續從母機裡出來,露出滿臉的不可思議。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下麵是什麼?”
“是幫手。”時寒黎說,“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兩天前抵達基地,今天被調過來接應你們。”蕭晴也跳了下來,她對腳下詭異的觸感有些疑惑,但沒有多問,她的眼睛在火光下十分明亮,凝重地看向其他忙碌的人,聲音裡還有著震驚,“看來你們這趟行動非常驚心動魄。”
“還好。”時寒黎說,“犧牲了一些人。”
她見慣了死亡,這次的犧牲人數已經遠遠低於預計,她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
蕭晴看向她,眼神裡欲言又止,“先上岸吧。”
時寒黎皺了下眉,犀利地問:“基地裡出了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