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不用多問為什麼都已經變成次生物了,殷九辭卻還要研究疫苗,她直覺這個問題的答案也是她。
她不理解殷九辭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情,但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殷九辭都尚且遭到這樣的對待,其他和殷九辭一樣為了人類挺身而出戰鬥而被感染的其他人呢?他們都像殷九辭這樣強大麼?自己拚命保護的人在安全之後反過來把槍指向自己的胸膛,他們又怎麼樣了?
時寒黎感到心臟的位置在抽搐,這讓她的臉色有些白,但她忍痛能力一流,並沒有表現出來。
殷九辭看到她的臉色,以為是爆炸後的傷還沒有好,他原本還想要說什麼,現在閉上了嘴,隻是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她,毫不遮掩。
時寒黎說,“我剛回來,很多事沒來得及問,你知道其他人的情況麼?”
“風棲沒事,白元槐帶著鄭歲歲一直躲在彆墅裡,顧桑雪重傷,也在那裡,地下城的那些人我不太清楚,就知道柯語凡還活著。”殷九辭早就預備著時寒黎會問這些。
時寒黎點點頭:“你要回實驗室麼?”
殷九辭還在擔心地望著她,見她什麼都不想說,隻能暗歎一聲。
“之前放你空間門裡的樣本給我,你回去休息吧。”
現在沒人願意接近殷九辭,他當然是自己開車來的,時寒黎把東西放進他的車裡,也無意再招搖地飛過去,就由殷九辭送她。
上車之後殷九辭看到她胳膊上射線留下的痕跡,“這種時候換高防護的衣服吧,就算你是五階,這射線還是能傷到你。”
時寒黎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這種印記對她來說和被蚊子咬了的感覺差不多。
“齊聽寒在做什麼。”她問,“現在這種情況,他還沒放棄麼?”
“齊聽寒那種人是不會放棄的,除非現在馬上末日,不然他會堅持到最後一秒。”殷九辭說起齊聽寒的口吻並不像對其他人那麼嫌棄,“他來見了我一麵,不過沒進來,隔著實驗室的玻璃和我說要和我比賽,看是我先攻克病毒,還是他先解決地磁。”
這神展開的過程讓時寒黎怔了一下,“你們認識?”
“算是吧,他看不慣杜尋文的某些做法,我覺得他有些眼光。”殷九辭說,他知道時寒黎對人心的了解少,特意解釋,“齊聽寒看起來不管事,他精著呢,他特意過來找我可不是真的想和我比賽,而是他要確定我是來乾什麼,是不是還在死心塌地為人類乾活。”
時寒黎眨了一下眼睛。
她果然討厭這些彎彎繞繞。
回到原來住的地方,時寒黎發現殷九辭說的彆墅也並不是指他原來那個,這片彆墅區自然也無法逃脫洪水的衝刷,不過有了前麵的擋著,還留下了幾棟房子,殷九辭停在其中一間門前麵,把時寒黎放下。
門鎖被暴力拆卸了下來,門沒有鎖,時寒黎看了下周圍破敗的環境,抬腿走了進去。
她一進去,就聽見啪的一聲,鄭歲歲正踮著腳尖在廚房倒水,看到時寒黎進來,她手裡的杯子直接摔在了地上。
“時……時……”她的眼睛裡流露出巨大的驚喜,而在驚喜之外,還有一絲驚愕與惶恐。
時寒黎沒有細想,隻當她是不知道自己還活著,她看著鄭歲歲,“二階了。”
鄭歲歲愣愣地點頭,然後白元槐的聲音從一樓某個房間門裡傳出來:“時哥!是時哥回來了嗎!”
聲隨人至,話音剛落,白元槐就衝到了時寒黎眼前,他猛地在幾步遠之外刹住車,又喜又悲地看著她。
他習慣性地就想衝過去給時寒黎一個擁抱,但他隨即想到了自己此刻的身份,隻能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而時寒黎主動上前,抬手搭在他的肩頭,重重地握了一下。
就這一個舉動,打消了白元槐的所有顧慮,他眼眶發紅,也重重地握了一下時寒黎的手。
“時哥,桑雪在裡麵。”他啞聲說。
顧桑雪沒有出來,時寒黎已經料想到她的情況一定很不好,她點點頭,走向裡麵的房間門,白元槐和鄭歲歲都沒有跟上來。
她還聽到白元槐故意調侃:“小歲歲,幾天沒見到時哥不認識啦?這麼看著他乾什麼。”
鄭歲歲直直地望著時寒黎的背影,欲言又止,詭異地沉默下來。
當時寒黎看到顧桑雪,她還是愣了一下。
顧桑雪的上半身幾乎缺了一半,右胳膊和肩膀的部分全都沒有了,她沒有進階,這種傷勢即使是二階進化者也很難活得下來,但她堅持下來了,甚至還醒著,隻是臉色慘白,呼吸微弱。
看到時寒黎進來,她眼中亮起光芒,她對時寒黎伸出左手,時寒黎試探著握住,看到她臉上露出笑容。
“寒黎,你回來了。”顧桑雪啞聲說。
時寒黎怔然點頭。
顧桑雪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比這更重的傷你都經曆過多少次了,這點傷算什麼,沒事的,我沒有那麼容易被打倒,等我再進化一次,手就能回來了。”
她不知道,時寒黎怔愣並不是因為她受了多重的傷,而是她斷裂的位置。
在書裡,白元槐在後期認識了一個女子,沒人知道她的真實名字叫什麼,白元槐叫她“雪姑娘”,她如冰雪般寒冷,標誌性的就是一頭白色的短發,以及……右邊胳膊是一條金屬機械臂。
在末世後期超前的科技飛速發展,有機械臂這種設定也不突兀,畢竟每個人的進化潛力不一樣,太多的人沒有再進一步的機會,末世中難免缺胳膊斷腿,機械義肢也應運而生。
那個冷酷狠辣的雪姑娘,居然是顧桑雪?
即使經曆短短一年的時間門顧桑雪就和當初在圖柳市見到的模樣大相徑庭,時寒黎也很難想象顧桑雪會變成書裡描寫的那個雪姑娘。
她都經曆了些什麼?
看到時寒黎好像沉浸在自己缺了手臂的打擊中回不過神來,顧桑雪抿了下唇,一直以來習慣的堅強好像坍塌了一角,她緊緊握住時寒黎的手,含淚說:“寒黎,何其幸運,我在末世遇見了你,你是我在這末世裡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在很長時間門裡,也是唯一的一份,你是我唯一的溫暖,寒黎,如果沒有找到你的執念支撐著我,我甚至到不了這裡。”
時寒黎看向她,說:“基因進化藥劑會重新製作的,你一定能恢複。”
顧桑雪定定地點頭。
“會變好的。”時寒黎說。
顧桑雪也點頭,時寒黎說什麼她就聽什麼,即使她知道這很難了。
顧桑雪還是跟著時寒黎的時間門太短了,她不知道時寒黎從不安慰人,她以肯定的口吻說出來的事,那就是她有了把握。
此時太陽已經落了下去,但天空依然是紅的,月亮懸掛在天空,被映襯得仿佛血月,整個世界血紅一片,比白天更添恐怖怪異的氣氛。
時寒黎站在客廳的窗前,仰頭望著天空,鄭歲歲輕輕地靠近,牽住了時寒黎的手。
“時哥哥,你在看天嗎?”
“我在看月亮。”時寒黎低頭看她,“怎麼不睡覺?”
“天太紅了,我害怕。”鄭歲歲說,她回頭看了看,壓低聲音,“這幾天很多人想殺白哥哥,他才帶著我躲到這裡來的,他在我麵前總是笑,但我覺得他不開心。”
“我知道。”時寒黎輕聲說。
“白哥哥真的會徹底變成喪屍嗎?”鄭歲歲憂慮地說,“之前很多人說次生物都會變成喪屍,我害怕白哥哥也會變。”
時寒黎說:“你害怕他麼?”
鄭歲歲用力搖頭,眼淚掉了下來:“我怎麼會害怕拚命保護我的人……我隻是不想讓白哥哥變成喪屍,那就相當於死了,喪屍不是白哥哥。”
時寒黎沒有說話。
雖然次生物不會變成喪屍,但是沒有了靈魂完全由病毒控製的軀殼,和喪屍也沒有什麼區彆。
鄭歲歲更憂慮了,她擦乾淚水,欲言又止地看著時寒黎,時寒黎感到疑惑,鄭歲歲不會隱瞞她什麼,她半蹲下來,平視著女孩的眼睛。
“發生什麼了?”
鄭歲歲居然瑟縮了一下,時寒黎想到那些人對尋找聖女的急迫,聲音冷下來:“誰對你做了什麼嗎?”
哪怕絕大多數人都不知道上麵以為的聖女是鄭歲歲,但之前的情況太混亂了,難保有人不會趁亂得知了什麼。
然而鄭歲歲用力地搖頭,她扁扁嘴,壓抑不住地啜泣起來。
“不,不是我,時哥哥,是你。”她無法對時寒黎隱瞞任何事,但她太害怕了,一邊哭一邊用幼貓般細弱的聲音說,“我的特殊能力是能看見其他人靈魂的顏色,之前我一階的時候隻能看見很淺的輪廓,現在我能看見具體的顏色了……”
時寒黎凝神聽著。
“時哥哥,你的靈魂……是透明的。”鄭歲歲恐懼地望著她,“不是白色或者灰色,是透明的。”
時寒黎沉默幾秒,說:“這代表什麼?”
“我不知道,但是沒有人的靈魂是透明的,活人都有飽滿的靈魂,連次生物都有,沒有靈魂的……隻有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