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蘇說:“幺幺,後退。”
時寒黎如言後退,阿依蘇揮動袍袖,霎時一陣炙熱的溫度撲麵而來,昏暗的空間門中亮起灼目的光,是那些白焰花被揮灑至周圍的虛空,無所依托地燃燒起來,形成熾白的烈焰花環,將時寒黎和那具身體包圍在中間門。
那的確是白色的火焰,純淨的,沒有絲毫雜質的白在周圍燃燒,時寒黎感受到一陣劇痛,然後這種痛很快消失,濃濃的暖意從她的靈魂深處滲出,有什麼東西順著這股暖意流淌進來,將她漸漸填充完整。
之前的靈魂融合過程是緩慢的,潤物無聲的,時寒黎幾乎感覺不到有什麼不同,現在殘缺的靈魂如溪流彙入大海,蠻橫地衝入她的體內,她睜大眼睛,體會著這陌生的感覺。
而在時寒黎的眼前,殘魂的身體正一點點地化成碎片,融入到熾烈的火焰中,消散於虛空。
“過程很順利,我們接下來就是等待。”阿依蘇說,“從你回到這個世界的那一刻,殘魂就在為回歸做準備,她的意識會逐漸消散,靈魂會慢慢和你的頻率重合,這也是為什麼其他人認為她已經死了。”
時寒黎盯著一點點消失的身體:“如果我沒有回來,她會一直維持著生病的狀態直到死亡麼?”
阿依蘇苦澀地搖搖頭:“殘魂活不長的,她能活到末日,但即使沒有末日,她也活不了更久了,二十年就是我能估算的最長時間門,就算你沒有回來,她也會在既定的時間門死去。”
所以即使這片靈魂活不過二十年,阿依蘇還是義無反顧地砍下了自己的胳膊,並帶著她回到族裡,就是想讓她在這活著的二十年裡能有所依靠。
她們在進行靈魂的融合,周圍那些異獸也通過壁畫的眼睛凝視著她們,石洞中沒有時間門流逝的概念,時寒黎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但是她能感受到那些異獸越來越躁動的氣息。
它們似乎知道有人在一步步地獲得能夠克製它們的力量,它們不能移動,但是恐怖的氣勢滲透了整個空間門,冰洞裡越加壓抑和冰冷,時寒黎的頭發和眉睫都凝上一層寒霜,她紋絲不動,阿依蘇逐漸焦躁起來。
“幺幺,我們需要加快速度,封印快要破了,當它們全部出來,我們壓製不了它們。”阿依蘇心疼地望著她,“會有些疼。”
時寒黎睜開眼,“來吧。”
疼痛是她最習慣的感覺,但是這話不能對媽媽說,媽媽會難過。
阿依蘇彆無選擇,女兒已經做出她的決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她走向終點,如果不能成功,那之前的犧牲就毫無意義!
她咬緊牙關,加大力量的輸送,時寒黎的鼻腔裡立刻流出血來,阿依蘇心痛欲裂,低聲叫了聲幺幺。
時寒黎隨手抹去臉上的血,回以堅定的目光。
殘魂身體燃燒的速度驟然加快,過快的速度引起兩個生長於不同時空的靈魂產生互斥,在仿佛被撕成兩半的痛苦裡,時寒黎極力維持住麵容的平穩,指尖將掌心掐得血肉模糊。
然而阿依蘇是靈魂啊,時寒黎極力想要隱瞞的,她全都能看到。
但時寒黎不想讓她擔心而選擇忍耐,她就不能讓時寒黎分心再來顧及自己,因此阿依蘇強壓下自己的心痛,兩人就這麼默契地沉默著,直到白焰花的光芒漸漸熄滅。
在這麼寒冷的空間門裡,時寒黎已經全部被汗水浸濕,她跪在平台上,汗水順著她的鼻尖和下頜一滴滴地流下去,她粗重地喘息,撐在地上的手指痙攣般地抽搐。
“幺幺!你怎麼樣?”
阿依蘇焦急地飄落在她身邊,時寒黎刻意避開她的目光,待血肉修複將傷口修複,她才抬起頭來,麵容平靜。
“成功了,媽媽。”她低聲說。
靈魂融合的進度,已經到達百分之百。
她無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覺,但她能感受到她變得完整了。
自從進化到四階之後她就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還和殷九辭說過,她感覺自己缺少了一些什麼,這導致她能感到自己出現了一種強烈的不穩定性,她雖然擁有了強大的力量,但她就像在鋼絲上行走,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打破那脆弱的平衡。
而現在她找到了那個支點,圓上多出來的那個角被抹平,恢複成穩定而完整的圓。
也就是抹平了她最後的弱點。
時寒黎看向自己攤開的手掌,這看似纖瘦的手裡蘊含著恐怖的力量,她緩緩地握緊,感覺到自己變了。
也許力量上沒有什麼改變,但她感情的厚度,看待世界的心境都出現了改變。
但她還是她,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
“幺幺?”阿依蘇又不安地呼喚一聲。
“我很好。”時寒黎說,“開始傳承吧。”
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整個冰洞轟然一震,時寒黎立刻翻身而起,周圍的壁畫還是那副樣子,在幽明的火光中詭譎地瞪著她們,但是隨即又一聲巨響,連冰梯都在微微晃動,時寒黎臉色一變。
她察覺到這震動不是來自冰洞,而是來自山體!或者說,是來自這座山所在的整個大陸!
“不好!”阿依蘇也臉色大變,“上一次發生這種震動,是利納爾塔出現的時候。”
隻是這一句話,時寒黎就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峻,她下意識地就想轉身離開,但馬上又硬生生地停下了腳步。
她取出吊墜,發現時間門居然已經過去了五天,裡麵已經積攢了不少信息,時寒黎優先點開江逾的,發現那是一段很短的錄像。
背景是蒼茫的雪山,江逾已經出了瓦爾族的族地,他麵對攝像頭,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笑意。
“寒黎,很抱歉我不能等你出來,也等不到看你繼任大巫的儀式了,我現在已經來到祈望山外三百公裡左右的位置,這是外界的飛機能夠抵達的最近距離。”江逾說,“我要提前離開了,因為剛才收到消息,苔原城附近蘇醒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作為城主,我需要回去和大家共同麵對這場危機。”
他語速和緩,利用等待飛機的這段時間門給時寒黎錄下這段錄像。
“這場戰爭可能凶多吉少,連中心基地都無法和那些生物抗衡,我們也隻是負隅頑抗罷了,但無論如何,我要儘到自己的責任。”江逾微笑著說,“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看到這段錄像,或者能不能看到這段錄像,如果能看到的話,就當做是我的告彆吧,你知道我很注重告彆,所以我錄了這段錄像。”
時寒黎的目光凜然起來。
而立體影像中的江逾稍微靠近了一些,他的背景除了呼嘯的風雪聲外還摻雜進飛機的轟隆聲,他定定地望著攝像頭的位置,而在時寒黎的角度,江逾正是在望著自己。
“寒黎,如果這是最後說話的機會,那我想告訴你,為其他人犧牲不是你必須要做的事,責任義務這種東西隻能用來約束自己,反正世界就剩下這麼些時間門了,你可以過得放鬆一些,這是你從來沒體會過的生活吧,也是我想給你的生活,可惜苔原城終究還是不夠強大。”江逾的眼神很深,也很溫柔,他的後麵已經出現了飛機降落的影子,“你是自由的飛鷹,不要被任何規則束縛,向前飛吧,如果我無法再見到你,我會永遠祝福你。”
“再見,寒黎。”
畫麵消失,時寒黎手指顫了一下,立刻點開宇文姚迦的信息,現在中心基地元氣大傷,另一個能監測到宿星大陸發生了什麼的也隻有宇文姚迦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模糊的圖片,有什麼張開巨大的雙翅翱翔於天際,它通體覆蓋著黑色的鱗片,尾巴尖長而有力,頭部猙獰,四爪中的一個抓著一架飛機,那飛機的尺寸居然還不如它尖銳的指甲長!
這是何等的龐然大物,就像利納爾塔,光看著就讓人心生絕望。
阿依蘇悚然一震:“這是……阿加索拉!是上古異獸裡性格最爆裂的【暴怒】!它是和災厄同一等級的異獸,我們的祖先沒能將它們的靈魂封印,隻是令它們重傷沉睡,就和災厄一樣,現在它醒過來了!”
那些異獸,還是開始蘇醒了,在最終的末日到來之前,它們就會帶來絕望的末日。
但是人類沒有第二個中心基地了。
時寒黎在瞬間門就做出了決定,她刻意避免去想現在外麵已經變成了怎樣的人間門地獄,霍然轉身,用最堅定的語氣。
“現在就開始傳承,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知道該怎麼壓製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