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看了眼腳下被打碎的手表，顯然有些後悔，但那些人此刻四散開來，開始地毯式地打掃衛生和找人，她隻能垂下頭，又往陰影裡縮了縮。
但她受的傷太重了，血液汨汨地在她身下凝聚成一攤血泊，她小心翼翼地用衣服覆蓋在上麵，延緩它們外流的速度。
男人的鼻子動了動，眉頭一皺。
他疑惑地看了看腳下，之前被他打死的人的血流淌到他腳下，他鞋底發粘。
“用高壓水槍把整個隧道全都衝一遍，臭死了。”男人取出一條手帕捂住鼻子，他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神色一頓。
“之前安格首相不是給了我們一些樣品嗎？到了試試的時候了。”他頗為興奮地說，“我一直很好奇那東西到底有沒有他們說得那麼厲害。”
時寒黎呼吸一窒。】
和她一起意識到什麼的，是空間門裡的人們。
風棲說：“是那個武器？”
時寒黎點頭，“所謂的武器，是一種生化毒氣，這個時候還沒有完全形成，三個核心分子式分彆在孟川，捷納塔和SDG手裡，他們目前隻合成了一部分實驗體，在得知威力之後SDG不遵守合約，想要乘機加價，被那兩國的人逼到色加避險。SDG有武器的時候也是那兩國放出來的，為了逼SDG向他們服軟。”
“真是一出狗咬狗的好戲。”宇文姚迦冷笑。
殷九辭敏銳地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他皺著眉思考，“這是一號調查出來的？現在SDG要放實驗氣體了，你受傷這麼重，是怎麼逃出去的？”
“一號把我帶出去的。”時寒黎說，“這件事的過程就是這樣，直接略過吧。”
所有人都向她看過來。
“寒黎，也許你聽過一個詞，叫此地無銀？”宇文姚迦慢慢地說。
時寒黎背脊緊繃，她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了，但根據其他人之前的表現，她覺得還是不要讓他們接著看下去為好。
陸恒說：“幺幺，已經看到了這裡，該知道的我們都知道了。”
時寒黎沉默。
阿依蘇看向時寒黎，“幺兒，你知道接下來會放什麼？”
時寒黎張張口，另一邊的殷九辭倏然站了起來，臉色如鬼般煞白。
“你被抓了。”他定定地說，“為了掩護一號，你主動暴露了自己，是不是？你不敢讓我們接著看下去，因為後麵肯定會顯示你被抓的場景。”
一石激起千層浪，場中響起巨大的嘩然。
時寒黎麵無表情地對上殷九辭紅紅的眼睛，“不是。”
她說的話在這一刻沒有一點可信度。
阿依蘇仿佛被石化了，她呆呆地望著屏幕裡那張布滿血汙的臉，一想到她接下來可能遭受的一切，她整個人發起抖來。
陸恒一言不發地摟緊了她，但他的臉色絲毫不比阿依蘇好。
在說話的期間門，屏幕一直在往下進行，其他人的言語中透露出來需要用防毒麵具，時寒黎立刻就意識到了他們要乾什麼。
【時寒黎怔在那裡，眼中明滅不定，多種念頭激烈地掙紮著，最終她咬緊牙關，眸中閃露出決絕狠戾的神色。
一旦毒氣放出，她們沒有任何可能活下去，想要中斷他們的計劃，隻有一個可能！
時寒黎猛然從藏身處站了起來，她雙手平舉，以絕對的冷靜開槍，槍子直衝男人的後腦而去。
這是她唯一能擊殺他的機會，等他走出槍的射程，走回保護圈裡，那就徹底沒有翻盤的可能了。
這顆意料之外的子彈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男人身旁的人反應極快地撞向他，砰的一聲，本該穿透男人腦袋的子彈紮進了男人的肩膀，男人悶哼一聲，栽倒在地上，時寒黎已經被三個人同時按住。
現在掙紮也無濟於事，為了不耗儘最後的體力，時寒黎束手就擒。
她被壓著趴在自己的血裡，下巴被一隻冰涼的手用力地扭過去，差點扭斷了她的頸骨。
男人蒼白陰狠的臉湊近她，他一條胳膊耷拉著，還在流血，他盯著時寒黎，發出輕柔的笑。
“真不容易啊，時隔這麼久，終於又抓住了零區的人。”
有血珠子滴到時寒黎的眼睛裡，她麵無表情地眨了下眼，呼吸因為生理性的疼痛發顫。
男人的拇指在她臉上劃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他們不給你吃飯麼？這麼又矮又瘦的身體，不知道你能撐到第幾輪，看來指望你比上一個堅持得長一些，是不太可能，不過你做到了那個沒做到的事，你傷到了我，我該給你個獎勵。”】
時寒黎控製不住場麵了。
有人掩麵而泣，有人站起來怒罵，有人神色呆滯，還有人用她仿佛已經死了的眼神哀切地望著她。
時寒黎第一次想要捂臉，她叫了停，站起身。
“冷靜！”她說，“事情沒有那麼嚴重，我受了些傷，但我逃出去了，一號也沒有放棄我，我們彙合之後她把我帶走，我順利通過考核，還養好了傷，就是這樣。”
她頓了頓，“這是我唯一一次被抓，後麵再也沒有過，我在這場行動裡學到了很多，沒你們想象的那麼淒慘。”
“如果沒我們想象的嚴重，你會不讓我們繼續看下去嗎？”宇文姚迦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在眾人的注視下，時寒黎說：“就算像你們想象的那樣，也沒什麼特彆的，刑訊無非就是那些手段，我通過了抗痛訓練，他們給我的折磨在我的承受範圍之內。”
她如此坦誠，讓眾人的心裡更加難受。
“疼痛永遠不是應該被習慣的東西，寒黎。”倩倩抹了把眼淚，看向其他人，“我同意不要繼續看下去了，滿足我們的代價就是讓寒黎重新回憶一遍當時的經曆，這對她來說太殘忍了不是嗎？我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就不要逼她再去經曆一次了。”
時寒黎雖然不覺得再回憶一遍會給她帶來多大影響，但此時此刻她還是堅定地點頭表示讚同。
陸恒虛弱地坐回了沙發，痛苦地抱住了頭。
“幺幺，這是我第一萬次後悔了，如果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我拚死也會把你留在我的身邊。”阿依蘇幽魂般地說，“就算事情的結局和現在有所不同，也好過你過這樣的十八年。”
“媽媽，我從來沒有被這樣的生活擊敗過，它算不上好，但我能掌控它，讓它帶給我成長。”時寒黎又看向屏幕裡那個稚嫩狼狽的自己，“即使在那個時候，我也沒想過為保守秘密去死，活下去的信念支撐著我，我永遠不會選擇成為待宰的羔羊。”
“但你是怎麼逃出來的呢？姐姐？”程揚恍惚著問，“你不是進化者，甚至不是個成年人，在那種地方，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我……”
時寒黎剛要回答，屏幕上的畫麵動了起來，許多畫麵飛快地閃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們一眨不眨地看著，直到畫麵定格。
【時寒黎躺在一張手術床上，還是穿著她的訓練服，隻是比起之前，她的狀態變得更加觸目驚心。
昏暗的房間門裡沒有人，她的手腳全部被拷在床上，身上，床上，地下全都是血，她的身上有槍傷，鞭傷，燙傷的痕跡，定睛看去，她的小臂上甚至少了一塊肉，偌大的傷口周圍焦黑腐爛，顯然用什麼東西燙過，已經變成死肉。
她禁閉著眼睛，臟汙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血色，讓人以為她已經死了。】
空間門裡死一般的寂靜。
時寒黎想要說話，屏幕裡的時寒黎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裡全是血絲，掙紮著向四周望了望，似乎確定了什麼，她又閉上眼睛，隨著嘎巴一聲，她扭斷了自己的右手手腕。
她骨頭纖細，成年人的手銬在她手腕上有些缺口，但並不會讓她掙脫出來，隻有這樣，她的右手才能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慢慢地挪出來，臉上滿是冷汗。
然後她用最快的速度去解其他四肢的束縛。】
“……就是這麼逃出來的。”時寒黎有些木，“那時候一號回來了，弄出了很大的動靜，所有在基地裡的都去找她，我就趁機逃出去了，他們以為我已經離死不遠了，沒有在我這裡花太多精力。”
說完她深吸口氣，聲音明顯冷下來，“世界，你現在是可以無視我的個人意願了麼？”
“我說是江無雙私自撥動的進度條，你信嗎？”世界無奈地說，“抱歉，我已經把她控製住了。後麵的還要繼續麼？”
時寒黎看了眼其他人，頭疼地按了下額角。
“就到這裡吧，反正後麵也是枯燥無聊的任務，沒什麼好看的。”她說，“把我恢複的畫麵放一下，就結束吧。”
【時寒黎的手臂吊在胸前，額頭和身上到處都是繃帶，她在用一隻手收拾東西。
她畢業了，就不能再住在學員宿舍裡，要搬出訓練場。
她的東西很少，一隻背包就全部解決了，她用剩下的左手把包背到肩頭，獨自一人走向訓練場的大門。
二號來和她告彆之後再也沒出現過，一號也不像是會給人送彆的人，她在這裡待了將近十四年，走的時候無牽無掛，孑然一身。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居然有一個人在門口等她。
時寒黎腳步慢下來，比起十三年前幾乎沒有變化的男人對她微微一笑：“寒黎，恭喜你以最優秀的成績畢業。”】
空間門裡響起冷笑。
【即使一麵都沒有見過，時寒黎還是認出了這人的身份。
時冬晴向前走了幾步，更加仔細地打量時寒黎，“我一直沒有親自見過你，不過你的成長我都知道，如果不是我這些年一直自在看著你，還真不敢認你，畢竟我抱回來的可是個女孩子。”
十三歲的時寒黎不但沒有生理期，還瘦削得像個俊俏的少年，如果不知道的，認錯她的性彆也不奇怪。
時寒黎交流的人很少，她不理解時冬晴的話。
“我看過這個國家的很多法律條文，目前沒看到哪一條規定女孩需要長成什麼模樣。”時寒黎說，“捷納塔那樣的國家才規定了男女的裝束，執行任務有需要的話我會穿相應的服裝。”
時冬晴無奈地笑了，他沒再說什麼，隻是伸手摸了下時寒黎的頭。
“在你我都走向死亡之前，有緣再見吧，孩子。”】
“還有沒有什麼能穿越時空的禁術？”墨艾說，“我去那邊世界有點事。”
“如果可以，我們都去那邊有點事。”程揚說，“姐姐，那老頭死了沒？還有SDG的那幫畜生，不死我不甘心。”
時寒黎說：“在我離開之前，還沒聽到時冬晴的死訊。不過SDG的話，因為和孟川以及捷納塔的計劃敗露，被各國圍剿，首領的確是死了。”
空間門裡響起失望的聲音。
“這個我倒是知道。”世界說，“時冬晴的身體一直不怎麼好，你離開之後的第二年，他憂思過度，病亡在自己的房間門裡。”
時寒黎愣了一下，隨即看向屏幕，神色寧靜而悠遠。
“都是過去而已。”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