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林飄,緩聲問:“嫂嫂覺得我娶誰最合適?”
林飄有些驚訝:“你一個都沒看上嗎?”
沈鴻朝他笑了笑,神情之溫順,之乖巧,尤其是那雙帶著一絲溫柔看過來的眼神,給林飄看得都一怔,心裡警鈴大作,心道他怎麼把對外的麵具對他用了,這事看來很危險。
但是看著沈鴻溫潤的神情,林飄又有些懷疑,他沒必要這樣對自己啊,難不成是真的今天考完心情比較好?便等著聽他的下文。
“嫂嫂讓我娶誰,我便娶誰,可好。”
林飄一呆:“?”
看著林飄愣住的表情,沈鴻問:“嫂嫂怎麼了?”
“你說真心的嗎?”
“自然真心。”
“那我對你的建議是二十歲之前不要娶親。”
沈鴻露出笑意來,眼眸中幾乎是有些隱隱的愉悅:“好,聽嫂嫂的。”
“但外麵的那些桃花你得想個辦法拒掉,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一個兩個的還好說,實在太多了,拒起來得罪的人也太多了,你看你想個辦法。”
“我會設法解決,不用嫂嫂憂心。”
林飄點了點頭,大家聊完回屋睡覺,他躺在床上,蓋上了薄被,心裡還是覺得好奇怪。
是因為考了鄉試的原因嗎?沈鴻突然變得好成熟。
不是他長大了的那種成熟。
有點奇怪的感覺,但林飄說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想來想去可能就是第二次考試給他帶來的磨練吧。
林飄睡了一夜起來,早上起來吃早餐,家裡本來已經有蒸蛋蒸肉這些東西了,今天桌麵上還多了一樣之前林飄比較愛吃的東西。
“烤餅?你們誰去買的?那個店有點遠來著。”林飄一麵挽發一麵往外走,在桌邊坐下,發現烤餅還是溫熱的。
二嬸子道:“沈鴻買的,他早上出門有事,路過帶了點回來。”
“那他人呢?”林飄左右看看,都沒看見他的身影。
“回來又出去了,這餅還是熱乎的吧?你快趁熱吃。”
“二柱也出去了?”
“沈鴻說帶他出去見個朋友結識一下,順便解決一下外麵的事情,這幾天那麼多人來說親,他想要好好的料理下來可不簡單,也不知道他打算怎麼做,要是把人得罪了,傷了人家姑娘哥兒的麵子可就不好了。”
林飄點點頭:“他讀書上的事情,和先生們說起話來,就沒什麼是他拿不住的,就是不知道他在對付姻緣上有沒有這個功力了。”
林飄很為沈鴻捏一把汗,畢竟姑娘哥兒們的父母都是捧著一顆真心上門來的,恨不得馬上把沈鴻綁在褲腰帶上,要是被沈鴻明確拒絕了,不知道會不會氣急敗壞。
林飄捧起那個烤餅,州府的烤餅和縣府的油餅相似,都是用一個平底的大鍋,用一層薄薄的清油炸出來的,但他們揉的麵各有不同,縣府的油餅是外殼酥脆,裡麵是熱氣騰騰鬆軟濕潤的麵塊,烤餅的麵不知道是怎麼做的,雖然外殼也是酥脆的,但更加輕盈乾燥,同時還鬆軟好入口,空隙很足,再加上裡麵香噴噴的豬肉香蔥餡,滿口鹹香。
之前他每次剛好路過這家店的時候都會買上一個吃,但平時實在不順路加上比較遠,林飄也不是總能吃到這個烤餅,沒想到今天被沈鴻順路買回來了。
林飄這邊吃著早飯,知州大人家中也正在吃早飯,桌上擺滿了新鮮的餐點,現揉的軟麵小包子,包的是豬肉三鮮餡,烤餅,軟粥,肉糜,葷素點心各三樣,還有那魚糜丸子湯是早上廚子一起床現做的,滿滿的魚肉圓子浮在清澈的湯表麵,像一個個圓溜溜的湯圓一般,早上喝一口,又鮮又通透,感覺人這才有醒過來的感覺。
知州大人和他的夫人正在吃著早飯,談著沈鴻的事情,知州有些不悅道:“不知道是誰把沈鴻會中舉的消息透露出去的,我看也隻會是那幾個參與了監考的人,他們看了沈鴻交上去的文章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如今四處都傳遍了,州府裡算是有點名頭的人家都知道了,各個都在想辦法要把沈鴻抓到手裡。”
夫人道:“這也是本事,你看他,若是叫人看一眼文章,就各個來巴結了,可見他文章寫得驚人,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知道他以後必然飛黃騰達。”
“你知道個什麼,他有才學是一回事,你當他完全沒關係照顧嗎?”
“他先生?那個鹿洞書院的院長?雖說厲害,但辭官養老這麼多年了,頂天了給他幾分麵子吧。”
“沈鴻這小子可不是吃白飯的,他和韓家溫家都有關係在,我瞧這兩家都是真心要提攜他的,一般的仕子,能得一個這般世家的看重和提攜就夠他穩穩當當走下去了,他可不止一個,也不知道這個小子是怎麼做到的。”
知州在心裡琢磨著,覺得這小子是個當官的好材料,同時也想琢磨一下他怎麼辦到的,想要學一學。
待到知州吃過早飯離開之後,在一旁一直沉默伺候著的妾室旁敲側擊問到家中小姐和沈鴻的親事問題。
“小姐若是要帶陪嫁,彆的人不牢靠,我看還是帶如兒最好。”
夫人表情凝滯了一下,看向他:“你倒舍得讓如兒做陪嫁。”
妾室低著頭,不敢說彆的:“夫人隻當給個恩典罷。”
夫人不再說話。
這妾室是個哥兒,他生的也是個哥兒,容色不錯,繼承了他的好顏色,若是之前他來求她,她可能還會好好考慮一下這個事情。
但現在卻是說什麼都不會答應的。
畢竟沈鴻有個哥夫。
之前他派去接沈鴻的丫鬟回來親自和她了,說看見他倆舉止親密,雖然不算多僭越,但一瞧就知道是很有情分在的。
下車的時候沈鴻還扶著他那個哥夫。
夫人倒不是覺得這事有多不好,關起來門來,誰家裡沒點齟齬事,沈鴻看重他哥夫,他哥夫長得漂亮又隻比他大三歲,他日日看在眼裡,於是多看重三分,也比彆的人更有情分,是人之常情。
但這情分逾越不過去,沈鴻這種人頭腦清醒,也不會去逾越,但要是陪嫁一個哥兒過去,想必沈鴻因此緣故大概要喜歡哥兒多過女子一些了。
有這份考量在,她是說什麼都不可能答應的,送的陪嫁也必須全是女子,不能有哥兒。
如今沈鴻還什麼都沒答應,他們就已經在琢磨要怎麼分這個女婿了。
林飄這邊還還挺好奇沈鴻到底會如何拒絕這些人的說親,如果想不得罪人,給足對方情麵,難道要一家家找上去宴客婉拒?
稍微等了一天,林飄就知道了沈鴻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了,林飄在同喜樓聽到了彆人的議論,都覺得很不可思議。
沈鴻下午來同喜樓吃飯,順便接林飄回家,兩人回家的路上,林飄忍不住和他求證:“你的事都傳到同喜樓來了,是真的嗎?”
沈鴻走在他身側:“說的人很多?”
“不多,就有幾桌吧,坐樓上雅座的,穿衣打扮都是富貴中人,我是夥計聽到偷偷來告訴我的,現在外麵都傳你是韓家的女婿,說韓家瞧上你了,是你傳出去的嗎?”
“是他們錯想了。”
林飄看他一眼:“然後呢?你也沒解釋,這樣如果韓家真的計較起來怎麼辦?畢竟這對他們的女兒哥兒的聲譽都是有影響的。”
“州府離上京很遠,這裡的消息不會傳到上京去,即使有人知道了,也隻是聽過到了一點消息,不會傳開,待我去了上京,若是再有人問起這件事,我便將前後關係仔細說清,絕不叫韓家小姐公子受影響。”
林飄點了點頭:“那就好,反正你把握好這個度就行,不過你這樣決定,反而既不會得罪那些人,也能讓他們打消逼著你娶親的想法。”
林飄說著笑了笑:“我們沈鴻,真是香餑餑,家家都恨不得把你搶去了。”
“可我隻是嫂嫂的。”
林飄聽見這話訝異了一下,側頭看向他,就見他笑吟吟的,十分溫潤而誠懇的模樣,神情很自然,語氣也很自然,像一隻在撒嬌認主,不想離開家的大狗狗。
林飄心中一軟,幾乎是那一刻升起了一股暖流在在胸膛中。
林飄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頭發,卻發現他已經比自己高了,強行伸手去摸他的發頂這個動作很彆扭。
沈鴻看見他伸出的手,略低下了頭:“嫂嫂還拿我當小豬仔嗎?拎一下看看分量。”
“哈哈,我還怎麼拎得起你?旱地拔蔥嗎?換你拎我還差不多。”林飄在他發上摸了摸,感覺很溫暖,心情很好,有種自家崽子回來了的感覺,而且他們的關係比以前還更加親密了。
沈鴻忽然道:“嫂嫂,以後我可以叫你名字嗎?”
林飄被他問得一愣,想了想:“可以啊,不過在外人麵前該怎麼稱呼還是怎麼稱呼吧,免得有人詬病你。”
林飄本來就不想要這個彆扭的稱呼,他硬著頭皮稱呼過沈鴻為小叔子,但實在沒勇氣稱呼自己為嫂子,沈鴻不想叫這個稱呼也沒什麼。
“林飄。”
沈鴻看著他喚了一聲。
林飄被他叫得一激靈,可能是第一次聽他嘴裡說出這兩個字,感覺怪怪的。
“林飄,假如你不是我嫂嫂,你覺得我們現在會是什麼關係。”
林飄想了想:“會是好朋友吧。”
沈鴻不自覺的笑了一下,林飄看著他的笑容,不明白他為什麼會笑,便聽見他道。
“我也這樣覺得,我們十分投緣,也有緣分,是會成為彼此最重要的朋友。”
沈鴻一直都知道林飄有一個問題,便是他對男子沒有界限,若沒有他是他嫂嫂這層關係,哥兒和男子怎麼可能如此親近的相處,甚至成為‘朋友’?
這本來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林飄笑了起來:“對吧,我也這樣覺得的,我們性格其實還挺互補的,也聊得來,當朋友完全綽綽有餘了。”
林飄很想要一個在道德框架之外的身份,沈鴻突然走出他的條條框框,承認他們是朋友這件事讓林飄很高興。
沈鴻看著林飄的眼眸的愉悅。
嫂嫂似乎從沒想過,他一開始就不是因為那些條條框框而想把他限製在嫂嫂這個身份裡,這個身份,對嫂嫂來說,是一種保護。
沈鴻看向林飄:“那私下我們便如朋友般相處。”
“好啊。”
沈鴻看向他。
“夜裡去看燈嗎?”
“哪裡的燈?護城河嗎?”
“那邊夜裡很熱鬨,沿著河有許多賣花燈的,因為有一棵樹,叫做三世紅娘,年輕的孩子們很喜歡去那裡玩耍。”
“之前我也聽說了,我倒是想去,但是一直沒空,白天在忙,晚上早早就要休息了,你們也在忙,嬸子不許我一個人出門,沒什麼空隙出去看。”
“嬸子不許你出門是對的。”
“為什麼?我自己出門也沒事啊。”
“州府這裡夜裡也不是沒出過事,你一人不要夜裡外出,你容色出眾,若是被人看在了眼裡……”
“你容色也很出眾啊,要是被小姑娘小哥兒看在了眼裡,人家要是在三生姻緣樹前麵求了和你的姻緣,你可就跑不掉了。”
天色已經晦暗了,兩人沒有回家,而是繞了一圈壓馬路,順著護城河的水一路向上走。
林飄目光往前看,指了指前麵:“就是那個嗎?”
晦暗的天色中,幾個零零散散的花燈掛在竹架子上,看起來不是很熱鬨,但光線明滅,那幾個燈在晦暗的環境中發著暖紅暖黃的光,小金魚小兔子在黑暗中發亮,看起來很漂亮。
沈鴻也看過去:“就是這裡了,那個小金魚和那個小兔子,你要哪一個?”
“給我買嗎?”林飄有些詫異,有些受寵若驚,畢竟他們現在可是朋友關係,他以前可從沒有哪個哥們有對他這麼好過。
不過他和沈鴻的情分不一樣。
林飄抬手指了指遠處那條在黑暗中發光的小金魚:“我要那個金魚。”
沈鴻點點頭,快步走上去,林飄站在一旁等著,沒一會他便拿著那個金魚燈回來了,將掛著金魚燈的細竹把手遞給他。
林飄接過來,挑高一些在麵前看著這條小金魚:“做得挺漂亮的,你看這裡,還畫了魚鱗,前麵用的淡黃色,後麵用的紅色,光線映著很通透漂亮。”
沈鴻便站在一旁,同他一起看金魚燈,講解這條金魚的畫法和色彩。
兩人看了一會,並肩走過護城河上的大石橋,看到了對麵的三生姻緣樹旁。
他們還沒到大樹旁邊,就看見好幾個提著燈在遊玩的富家小姐哥兒正在樹前合掌祈禱,不知道在心裡念著誰的名字,祈願能和誰在一起三生三世。
姻緣樹上掛滿了各種紅繩,紅布,有的紅布下麵還墜著木牌子,上麵用筆墨寫著兩個人的名字。
林飄指了指樹上的牌子:“那種,一看就是兩個人在一起了的,或者是家裡都同意在一起的。”
沈鴻點點頭:“的確,那些沒寫名字的,便隻有一腔隱晦心事了。”
過不了明路的感情,怎麼敢在這個時代公然的寫出兩個人的大名掛在路邊。
風輕輕吹拂,那些布條和木牌晃蕩著,有著輕輕的碰撞聲。
兩人走到姻緣樹旁,沈鴻看向林飄:“求姻緣嗎?”
林飄笑了笑:“都說多少遍了,我可不想要姻緣。”
“為何。”
“為人婦太累了,我好吃懶做,怕嫁了遭嫌。”
沈鴻看了他一會,沒說什麼,隻是道:“那我求一個,你將你那份給我吧。”
“怎麼給?這也能給嗎?”
“我求姻緣,你便許,求我的姻緣一定能成,如何?”沈鴻笑著看向他。
林飄被他的笑晃了一下,心想這小子,真是精打細算,一點都不浪費。
“好吧好吧,我倆一起許,我來祝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