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看著他:“韓修並無正妻,隻是有一個婚約,女方因祖母逝世守孝,如今還在守孝中,暫時成不了親。”
林飄對上沈鴻的眼神,感覺這小子有點奇怪,早些年偶爾提一嘴問他想不想改嫁也就算了,現在倒是像模像樣的替他挑起人選,操心起他是要做妻還是做妾的事情了。
“你怎麼這麼操心我婚嫁的事?你是怕我找不著男人出去偷人嗎?”
沈鴻咳了一聲,差點嗆著了。
“嫂嫂!”
沈鴻伸手抓住他的小臂,隔著衣衫握住他的手腕:“鴻沒有這個意思,是鴻言語不當了。”
林飄看著他:“以後彆說這個事情了。”
林飄提起婚嫁的事向來是嬉笑的,態度隨意,這是他第一次因為談論這件事對沈鴻的語氣有些重。
沈鴻點頭:“鴻知道了,隻是嫂嫂心中有事,要告訴我。”
林飄有點生氣,不止是因為這件事被提了很多次,如果是以前提一百遍他也隻會覺得這是一個無聊的問題。
但是最近他意識到,結婚能省掉他在這個社會中的很多麻煩和問題,階層越向上越明顯,最好能找個適合的人選,做到雙贏,互相庇護。
道理林飄都知道。
但心裡真的邁不過這個坎。
見沈鴻的手還抓著自己的手腕,不鬆不緊的力道,卻始終沒有鬆開。
“好了,沒生你氣,你年紀越長,也該越乖才是,怎麼反倒和我說起這些話來了,是你想娶妻了?才急著嫁我?”林飄一個乾坤大挪移拍過去,看沈鴻正色對自己說二十歲前絕不娶妻的樣子,心情愉悅了很多。
果然孩子就得逗他才有趣。
一入冬,天氣冷得很快,林飄進入冬眠模式,也沒有那麼多精力往外跑了,大部分時候就是燒著地龍,窩在暖洋洋的屋子裡,二嬸子和秋叔他們得閒了,就過來聚一聚,大家在溫暖的屋子裡喝米酒,吃烤肉。
沈鴻也二柱二狗大壯他們也經常過來,有時候是煮鍋子,從炒好的料配上大塊的牛油,煮上切成片的新鮮牛羊肉,肉片切得薄薄的,配上林飄調的蒜泥香油,或者芝麻醬,旁邊再架個小爐子,罩上鐵網,人多的時候邊煮邊烤,才貢得上那麼多張嘴。
他們就這樣過著日子,懶懶散散的把冬日耗了過去,待到第二年一來,便開始操辦沈鴻的生辰。
先前因為辦過了好幾次,每年能想的新鮮玩意都想了一遍,今年林飄還真不知道能再給沈鴻弄些什麼,便依照往年,準備了可口的飯菜,一整個大的生日蛋糕和很多小塊分裝的小蛋糕。
沈鴻上午在外麵過生辰,下午特意趕回來,在這邊過。
林飄看著他,對眾人宣布:“現在,我們的沈鴻,正式十七歲啦!成為大小夥子了!”
林飄說完這話望下去,看大家都是喜笑顏開的,沈鴻站在其中,目光含笑,溫情脈脈的看向自己。
“今天我們可以稍微多喝點酒,我讓秋雨在外麵看著,我們今天好好樂一樂!”林飄一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沈鴻轉眼就十七了,頓時有了人來瘋的勁。
時光多快啊,不瘋一下,不高興一下,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流走了多可惜。
他們連吃帶喝,到了天黑,院子裡的燈都點了起來,屋子裡也被朦朧的光線所籠罩,大家基本全都喝得暈乎乎的了。
二狗和大壯因為喜歡在外麵應酬鬼混,本來就是能喝的,二柱對自己很有男性要求,死不認輸,非要和二狗大壯喝到底,混戰之中旁邊的人順便被勸幾杯,米酒果酒竹葉青,一樣抿一口,大家就都醉醺醺的了。
林飄吃著燒烤,喝著甜甜的米酒很解膩歪,中間還喝了幾口果酒,現在趴在桌上已經暈乎乎的了。
抬眼看了一眼大家,不是趴在桌上在呼呼大睡,就是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娟兒和小月兩人抱成一團,縮在角落裡已經睡著了,林飄看了身旁一眼。
沈鴻狀況還好,一個是他本身是有點酒量的,二是二狗二柱他們自己在一邊較勁,並不敢拉著沈鴻勸酒,但他中午赴了一次生辰宴,晚上又來一趟,明顯也有些喝得難以支撐了,正闔眼支著桌子,手指按在額角,呼吸有些略重。
林飄湊過去,靠在他肩上,迷迷糊糊的看著他:“你沒事吧?”
沈鴻睜開眼,側目看過來,見林飄醉眼迷離,臉頰泛著淡淡紅,如同桃花泛濫,水光瀲灩,格外的動人。
“我沒事,我扶你出去醒醒酒。”
沈鴻撐著桌站起身,另一手握住林飄的小臂,卻沒能把林飄拉起來。
林飄站也站不穩,直直的撲進他懷裡。
沈鴻踉蹌了一下,穩穩抱住了林飄,扶著他的腰肢往外走。
沈鴻的腦袋也有些混沌了,他想著,送林飄回房間。
但另一絲念頭夾雜在裡麵隨著他的心臟咚咚咚的跳動。
想要和林飄獨處。
他穩穩扶著林飄,一直走到林飄的房間門口,推開門,見林飄抱著自己的腰,閉著眼,幾乎已經要睡過去了,便彎腰伸手攬住他腿彎,將他抱進了懷中。
林飄已經睡著了。
沈鴻將他放在床榻上,他立在一旁,看著林飄的睡顏。
然後緩緩在他床邊坐下,坐在了那腳踏上,靠著床沿,靜靜的看著他。
不可僭越。
不可僭越。
更不可……
趁人之危。
沈鴻靜靜看了許久,伸出手,抓住了林飄露在袖袍外的手,靜靜的握住。
他稍微調整了一下角度,十指緊握,然後看著他們握在一起的手,在醉意中有些看癡了。
林飄在睡夢中囈語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舒服。
“林飄。”
他輕聲喚。
“林飄。”
沈鴻輕輕鬆開他的手,小心放妥在身側,起身退了出去,合起了門。
門合上過了許久,林飄慢慢睜開了眼,神色有些震驚和不解,抬手看著自己方才被沈鴻緊握過的那隻手。
沈鴻握著他的手乾什麼?
林飄隻是醉意太濃加上累了不想動彈,加上沈鴻就在身邊,乾脆靠在他身上偷懶,被抱進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夢半醒之間快要睡著了。
但沈鴻開始碰到他的手的時候他是有感覺的,隻以為是無意碰到的,可後麵沈鴻緊緊的握住他的手,什麼都沒做,隻是喚他的名字,隻是握著他的手,林飄心裡一個激靈,一下子就清醒了。
林飄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掌,沈鴻什麼意思?
他連他的床都不好意思坐,這樣握著他的手是什麼意思?
而且當時那一會的氣氛,回憶起來似乎還有些纏綿。
好扯……
完蛋了。
林飄一下捂住自己的額頭。
他可能成沈鴻的性.啟.蒙對象了。
人生中第一個喜歡的,稱得上是長輩,卻又完全沒有血緣關係的人。
就像讀書的時候喜歡上特彆溫柔好看的那個老師,小時候仰慕長得好看又疼自己的遠房表哥,雖然在小時候喜歡上的那個人,隻是一個概念,而並不會在一起,但在年輕的當下,喜歡就是喜歡。
沒人疼沒人愛的沈鴻,依戀上了唯一會對他好,會擔心他吃得飽不飽,穿得暖不暖的陌生嫂嫂。
想到這個很標準的情形,林飄心裡嘶的一聲倒吸一口涼氣。
突然回想到沈鴻對自己聽話的模樣,越想越像這麼一回事。
那他該怎麼辦?
告訴沈鴻這樣是不對的,這隻是他少年時期的迷茫和迷戀,等他長大就可以當個屁放掉?
林飄想來想去,這番說教也很尷尬,人家可能就是少年人的一時衝動熱血,他反而那麼認真的去告訴他這樣是不行的,人家或許還沒到這份上,隻是有點衝動而已。
十七歲……
有憋得這麼狠嗎?
難不成真的要像古代一樣,給他先整兩個通房安排上?
天呐……
林飄越想越麻。
沈鴻,疑似,有可能,有一點點,暗戀自己。
這事要怎麼辦啊?
林飄半宿都沒睡著,一直在琢磨這個事情,琢磨來琢磨去,乾脆不琢磨了,怎麼辦?涼拌吧。
小孩子的一時心動,又能持續幾天,可能就是覺得他長得好看,又青春期寂.寞,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
當個屁放掉算了。
反正沈鴻以後得娶妻,又不可能大張旗鼓的來追求自己,自己隻要裝不知道,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他們依然能這樣繼續下去。
林飄翻來覆去半宿,終於淺淺的睡著了,結果在睡夢中,都是沈鴻在榻前抓著他手的畫麵。
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麼存在的,反正一直在抓著他的手,熱氣落在耳廓上,他想躲也躲不開,一直到天大亮,從夢魘中睜開眼,看穿紗窗外透進來的光線,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站起身,肚子已經餓了,隨意披了一件外袍推開門:“娟兒?小月?有早飯嗎?”
“有,在這裡,小嫂子你快過來。”
小月的聲音從小廳中傳來,就是昨日他們喝酒聚會的地方。
林飄一踏進去,就看見大壯也在,沈鴻也坐在其間,正拿著一盞茶在喝,瞧見他來了,楞了一下。
林飄太累了,沒梳頭發,披散得有些淩亂,沈鴻難得見林飄起床第一件事不是梳頭,而是問吃食,可見是真的餓了。
“嫂嫂,餓壞了吧,快坐。”
他們看起來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小月去小廚房給他重新端了一些熱乎的進來,小炭爐上還烤著幾個紅薯,外殼已經烤得灰黑乾癟,看起來十分好吃的樣子。
但林飄坐不下去。
過往他一直都是自然而然的挨著沈鴻坐,從沒覺得過怎麼樣,今天第一次覺得有些不自在。
便在娟兒旁邊坐下了,伸手去拿那個烤紅薯,剛按著外皮,就被燙得縮回了手。
“嫂嫂,小心些手。”沈鴻說著,取了自己的帕子出來,用帕子將他看上的那個紅薯拿了起來,包在帕子裡遞給了他。
隔著一方帕子,滾燙的熱度變成暖手的溫度,林飄看著這個紅薯,目光又看了一眼大家的神色。
他們似乎早已經習慣了沈鴻這樣待他,沒有一個人覺得沈鴻對他似乎有點太熱絡,太寵溺了。
林飄慢慢掰開那個紅薯,慢吞吞的吃著,第一次覺得氛圍這麼讓人坐立難安,但與其糾纏在這些情緒裡,不如把正事解決了。
林飄看向沈鴻:“你的生辰過完了,得收拾好東西準備著去上京了,我們這次走水路還是旱路?”
“冬日冷,水麵結冰,水路不好走,如今時間充足,走旱路慢慢的過去倒也夠。”
“那去上京的人有幾個?二柱,二嬸子肯定是要去的,二狗這邊忙著學業,大壯也要打點生意。”林飄目光看向小月和娟兒。
其實他們幾個都是可去可不去的,主要看他們自己有沒有要去的意願。
林飄倒是想躲,但在這種關鍵的備考節點,這樣扭捏倒也沒必要,待他考完,自己再慢慢糾結也有得是時間。
“你們想去嗎?”
小月和娟兒搖了搖頭,知道去上京辛苦,她們去也幫不到什麼忙,隻是個累贅的而已,根基沒穩下來,她們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帶望山哥去給沈鴻哥做書童吧,這樣方便些,我們去隻怕反倒麻煩,不好安排。”
林飄點點頭:“那行,你們便先在這邊住著,等我們在上京的消息就行。”
林飄和沈鴻各自去安排,然後兩天內把該收拾的該安排的全都打點好了,備上了兩架馬車,沈鴻林飄望山一輛,二柱和二嬸子一輛,也並不限製得那麼死,隻是兩量馬車好彼此照顧,休息的時候調換一下人也可以。
因是文武雙舉人出發,馬車備得相當的豪氣,放上行禮之後都還頗寬敞,困倦的時候在裡麵睡覺都夠。
二月初,他們選了一條好走的官道,從州府開始趕赴上京。
一路上乾糧點心肉乾小月娟兒和大壯就給他們備下了不少,走在路上要是有個客棧,酒館,也能坐下歇歇腳,吃點熱乎的。
林飄抱著暖手寶,穿得厚厚的,幾乎整日都是在馬車裡打瞌睡,馬車晃來晃去,沒瞌睡也被晃出了瞌睡。
但沒了地龍,就算時常捂著暖手寶,不活動身體,林飄在馬車裡也躺得雙腳冰涼。
林飄忍了兩天,之後便忍不住抱怨了一句自己腳好冷,回到馬車裡,沈鴻便叫他彆穿鞋子了,把自己的暖手寶取出來給他暖腳。
然後取了自己一件厚衣服出來,給他從膝蓋包到腳尖。
林飄看著沈鴻為自己忙前忙後的樣子,要是以前,他肯定會樂滋滋的覺得沈鴻知道孝順他了。
現在他心知肚明,這大概率不是孝順。
走到了中午,路上遇著了一個酒館,開在路旁邊,叫什麼XXX亭酒館,一路上因為見得多了,林飄一看這個名字就知道這是景點服務區。
這個XXX廳,一般就是一個當地的古跡,年紀在一百到兩百之間,破破爛爛,但是有一定的故事傳奇在其中,附近就一定有這種小酒館,供來往路人遊玩時買點酒水。
林飄打算活動活動身體,起身穿上鞋,下了馬車,他們先去酒館裡接上熱水,把暖手寶裡的水全都換了一遍,然後喝了熱茶,吃了熱乎乎的宣軟饅頭,配著小菜,聽著老板在那裡邊揉麵邊吹牛.逼:“咱們這個XXX亭,當年可是有個大詩人來過的,在這亭子上,寫了一首詩,那真是天下皆知啊!”
老板把詩一念。
林飄:沒聽過。
二柱和山子的表情也很茫然,車夫更是表示啥也不懂。
隻有沈鴻稍微點了點頭:“的確是名詩。”
林飄看向沈鴻,沈鴻淡笑了一下,林飄當即知道,原來是在瞎說。
於是林飄也點頭:“嗯,果然有名,我們待會過去看看吧,散散步,活動活動筋骨,我在馬車上人躺得很沒勁。”
二嬸子也連連點頭:“行,咱們去走走。”
二柱更是舉雙手雙腳讚同,他是最坐不住的,恨不得馬上出去跑一趟。
他們添好了熱水,吃好了東西,讓車夫看著馬車,他們去亭子那邊走一走。
冬日風大,吹得林飄頭發亂了不要緊,主要是太冷了,趕緊把披風的兜帽拉了起來,把自己包得一個嚴嚴實實。
沈鴻正在和二柱交談,時不時留意一下林飄這邊,伸手拉一把他的手臂,防止他掉隊或者被吹得看不清路。
林飄跟在他們身邊,隻時不時和二嬸子說一會話。
二嬸子看四周:“飄兒,你看這天色多好,雖然天氣冷,但今天的天色挺藍的,四周開闊,瞧著叫人心裡也開闊。”
林飄向四麵看過去,果然如此,這裡雖然沒有什麼景色,小亭子也很破舊,但會成為景點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地勢很好,往小破亭子裡一站,也頗有百廢待興,俯瞰江山的感覺。
“叫他們聊去,我們去那邊看看樹,你瞧那顆樹,像是沒見過的。”
林飄和二嬸子走到一旁去看植物,林飄也不認識,但樹乾很筆直,瞧著很好看很有氣勢。
沈鴻和二柱站在小亭子的另一邊,談論如今朝廷的形式,他們能聯絡上的人脈,尤其是二柱,他是武舉人,在州府這些日子,來往認識的都是武官,在這方麵能提供給沈鴻的信息很多,哪怕這些信息二柱本人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說著說著,二柱餘光看了一眼自己娘和小嫂子在旁邊的樣子,見小嫂子被風吹得可憐,披風嚴嚴實實從頭裹到腳,像以前他在山上捕獵,要過冬的小動物一樣,頓時笑了起來。
“沈鴻你看,小嫂子像什麼?”
沈鴻目光看過去,見那兜帽上一圈柔軟的白毛在風中晃蕩:“像隻狐狸。”
“哈哈哈。”二柱笑了起來:“我還覺得像鬆鼠呢,不過狐狸更好看就是了。”
他笑著忽然揚聲,憨憨的打趣:“小嫂子,沈鴻說你像狐狸!”
沈鴻神色微變,看向林飄。
林飄也愣住了,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想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