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第 128 章 遊碧雲樓。(1 / 2)

沈鴻靜靜的看著林飄, 那眼神看得林飄越來越慌,總感覺事情不太對。

自己有表現得很明顯嗎?

他發現了?

情竇初開的年輕人,什麼都不懂才對, 應該沒這麼敏銳。

但林飄還是覺得自己抽手的動作有點突兀, 便又伸過去,反搭在他指節上輕輕拍了拍。

“不許這樣了,知道嗎。”

林飄的手很軟,至少和沈鴻的布滿薄繭的指腹比起來, 他的指腹拿得最多的是筷子, 是柔軟的。

沈鴻笑了笑,格外的溫柔和煦, 如雕如琢, 那雙漆黑的眸子映著院子裡的風景,映著對麵的林飄。

“是。”

“嫂嫂知道,我隻待嫂嫂如此。”

“……”

“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林飄噎了一下, 心想當初就不該答應他什麼做朋友之類的話,以為是這小子想和自己更親近一點, 沒想到不止是想親近一點, 有點想親近得太多了,林飄頂不住。

林飄便隻能換了話題:“如今你金榜題名, 出去有一番好應酬,但回來也總是要吃飯的, 想要吃什麼?我去街上買, 要給你煮點解酒湯嗎?”

“嫂嫂說過,不許我喝醉。”

“那便少喝一些,你去吧, 外麵人多事雜,自己小心些。”林飄有心想把他往外推,但想到外麵那麼多事,隻他一個人在外麵應酬交際,他們誰也幫不了他。

這條河,隻有他自己淌得過去,受了苦遭了算計,他回來是從不說的,但家不就是回來時片刻的溫暖嗎。

林飄覺得有點不忍心,轉身,去房裡拿了一條新帕子給他,娟兒繡了許多帕子都一塊塊的攢在箱子一角,他們平日取用,都是在林飄的房裡。

“多帶條帕子吧,免得有不方便的地方,擦酒擦汗,總是用得著。”

沈鴻收下那條帕子,貼身放進衣襟中。

“嫂嫂夜裡還等我嗎。”

林飄想了想:“等,但你彆太晚回來。”

“好。”

沈鴻同林飄道彆,轉身離去,衣襟下壓著的帕子,香囊中的白玉,嫂嫂給的發帶。

他一樣都不想弄丟。

何況嫂嫂。

沈鴻的心跳從沒有這麼沉重過。

林飄知道了。

知道了他的心思。

林飄不是藏得住心事的人,即使有意掩藏,也是一種刻意表演出來的神情,和他平日裡懶懶散散淡然得有些慵懶的神色不同。

他知道了。

躲著他。

卻還是願意等他回家。

沈鴻感覺得到,如果他再靠近一步,可能林飄真的會逃開,林飄對他,已經有驚慌和刻意的情緒克製了。

他不能讓林飄發現,他也知道了。

否則他留不住他。

這是他們關係之間最後的遮羞布,一旦揭開,林飄沒辦法再坦然的留在他身邊。

沈鴻抬手,在衣襟旁按了一下,感受到那方薄薄的帕子。

他得留住他。

他想得到他。

這是他人生至今,很重要的一件事,沒辦法用理性和權衡利弊輕易抹去。

……

林飄見沈鴻出了門,終於鬆了一口氣,在心裡糾結他到底發沒發現。

感覺好像發現了,那個眼神信息量很大,感覺非常的微妙。

但是他又什麼都沒說,又好像是沒發現。

盯著他可能隻是高中了太開心了,然後看見喜歡的人在麵前忍不住多看兩眼?

林飄不知道,他搞不懂沈鴻的想法,隻是想來想去,沈鴻也畢竟這個年紀了,既然對他有了情感,情緒激動的時候想要抓一抓他的手,多看他兩眼,好像也挺正常的。

林飄想得頭疼,忍不住開始給自己念咒。

“不要糾結了不要糾結了,殿試結束就開溜,一切都是過客,一切都浮雲,保護好他也保護好自己,不合時宜的事情永遠都是不合時宜的,不要害了自己害了崽子,他前途光明,我人生快樂,相濡以沫被人天天吐唾沫不如相忘於江湖他當大官我當有錢寡夫。”

林飄一通念完,感覺好了點,反正事情就是這麼一點事情,最終的決定永遠都不會改變,就是儘早的從這件事裡抽身離開。

林飄在院子裡打轉,來來回回踱步,感覺天氣是真的有點熱了,人燥得很,簡直想把外衣脫下來。

林飄把外麵的衣裳衣襟扯開了一點,就聽見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一嬸子和一柱默默走了進來。

林飄看向他倆的神色,感覺不太妙,便沒問考試的事,隻說:“快來坐下喝口茶,這壺茶放到現在晾得剛好,合適入口。”

一嬸子和一柱在桌邊走下,一柱有些喪氣,但整體看著很好,林飄還沒開口問,一嬸子倒是先安慰起了一柱:“你沒必要因為沒考上這件事就難受,和你一起考試的那些人,一十三十歲的大有人在,最後幾個考中了?你十幾歲已經是武舉人了,這武貢士多難考,是能去殿試見皇帝的,你想想一狗比你聰明這麼多,也才秀才呢,你命是最好的了。”

一柱歎了一口氣:“娘,我是想著要是中了能在上京謀個一官半職的,咱們也算在上京落腳了,這沒中,後麵還不知道要去那裡。”

一柱又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自家娘喜歡上京,小嫂子也喜歡上京,他當然也喜歡上京,好地方誰不喜歡,隻是他沒本事留在這個地方,說不上多難過,但還是覺得自己能力不夠才會這樣,心裡也有一陣低落。

林飄在旁邊坐下:“你不要這樣想,即使當官了,路多長啊,有多少官能一輩子呆在上京,就連韓修這種出身的世家少爺,讀書還跑到了咱們的小縣府去,還整日住在山上的,他找誰說這事去啊?隨遇而安,隻要自家人在一起,日子走到哪裡過到哪裡。”

林飄拎著一柱的頭一陣噸噸噸灌雞湯,一柱本來就是一個事情不掛心的人,沒那些深沉的心思,聽林飄一說覺得挺對的,便好了起來,說下午打算去問問上京認識的朋友,看看兄弟們誰中了誰落榜了,大家吃喝一頓。

一嬸子看他興致又上來了,也沒攔著他,反給他塞了兩錠銀子,叫他出去好吃好喝四處玩玩,考完就是得玩樂一番。

把一柱送出了門,山子已經把早市的菜買了回來,便也出門,準備去尋沈鴻,當一個儘職儘責的跟班書童。

院子裡隻剩下林飄和一嬸子,兩人對坐著,一嬸子喝著茶歎氣,林飄安慰她:“嬸子你彆歎氣呀,你倒是把一柱哄好了,自己在一旁難過了起來。”

“我不是難過,我真覺得一柱現在這個年紀能成舉人,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中不中武貢士我心裡沒那麼記掛,但就是一個事情不前不後的,理不清楚。”

“什麼事情?”

“一柱的婚事,本來想著在州府能說上一家好的也成,但現在來了上京,要說眼睛一點都沒往這邊看也是假的,但你說一柱能找到好婚事嗎?再回州府去找,又總覺得差了點意思,州府瞧得上一柱的都不是什麼好人家。”

一嬸子說起這個就不高興:“你說我也不算多挑的了吧,但那些想把自家姑娘嫁給一柱,想傍個姑爺的,都是商戶出身,我不是瞧不上商戶出身,你看那些商戶養出來的女兒哥兒都像什麼樣子,一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眼睛好似長在天上,整日的瞧不起人,斜著個眼偷偷看人,拿著個帕子捂嘴偷笑,全是這些討人厭的模樣。”

一嬸子在尋親事這件事上受了不少的苦,之前州府想要和一柱結親的,但凡是真心想結親的,一嬸子都十分謹慎的上門拜訪了,結果每次都是一肚子氣的回來,人家的小姐公子瞧不起他們泥腿子,又是說。

“啊呀,你沒喝過這個茶嗎,這叫白毫銀針,一塊茶餅不知我爹爹多少銀錢買回來的,你這一杯,也要幾塊散碎銀兩呢。”

又是偷笑,打量嬸子的衣衫和鞋子。

嫌一嬸子穿得不夠富貴,沒有戴耳環鐲子戒指三件套,鞋底子磨損太過還沒換新。

表麵裝得謙恭,還挑不出什麼大毛病,隻話裡帶刺,拿眼神來膈應她,一嬸子受儘苦楚,之後再有商人找她說想嫁女,一嬸子跑得比誰都快。

其實林飄覺得人家小姑娘小哥兒故意拿腔作調,並不是針對一嬸子,還是和當下重文輕武有關,閨閣中待嫁的,幻想的都是文質彬彬的書生,俊朗溫柔的少年,憧憬的都是梳發描眉閨房之樂。

一柱完全屬於是專業不對口還被導師硬搶的情況。

“那嬸子是覺得上京的姑娘哥兒想來更有教養,在這裡尋或許能尋到個好的?”

“我是這樣想的,想著看看能不能找到個,萬一緣分來了呢?但上京的人眼睛更高,隻一個武舉人,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在眼裡。”

“嬸子你換個法子,你不要等他們上門來說想嫁女,這些尋上門來的,說難聽點,大部分都是盯著名利來的,這樣的爹娘養出的孩子肯定也是差不多的樣子,嬸子你去尋那上京中的踏實人家,名聲好的人家,打聽打聽他們家中的女兒哥兒,瞧中了自己上門去求來,豈不更踏實。”

“是這個道理,就是沒門路,上京的路都才認識,哪裡去搭那些人家的邊。”

“我給嬸子牽個線,去溫哥哥處打聽打聽,溫哥哥家裡還有幾個堂嫂嫂,若是認識了一起說說話,這些自然聊著聊著就知道了。”

林飄覺得以溫家幾位堂嫂嫂的嘮叨程度,和一嬸子的需求能對上口。

“隻一點嬸子是知道的,上京的人都傲氣,她們若是臉色不好看,嬸子也不要往心裡記掛。”

“我肯定不記掛,一柱又不娶她們,我記掛她們臉色做什麼,我就當貴客招待著,她們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們商量好了,便打算明日去一趟溫府走一走關係,一嬸子琢磨著也沒什麼能帶過去的,不如帶點菜過去,也算是一個誠意。

林飄也覺得可以,總歸得弄點東西當敲門磚。

打定了主意,一嬸子開始煲湯,林飄幫著看火,滿滿一大鍋,他們自己喝,剩下的留在鍋裡,等沈鴻他們回來的還能給他們也喝上一碗,暖暖身子暖暖胃。

他們在上京認識的人不多,這裡的人見多識廣,沒有出現對他們院子的大範圍圍堵,隻附近鄰居幾家早上聽聞的好消息,中午來拜訪了一趟,送了他們些東西吃食添個彩頭。

下午照舊,林飄換了男裝出去鬼混,找了個清淨的地方喝茶聽小曲,到了傍晚便回家吃飯,然後在院子裡點上燈,和一嬸子一邊閒聊,一邊等人回家。

“嬸子,其實我想著等沈鴻殿試過了,我想回州府去呆著。”林飄覺得這個打算得早點和一嬸子說清楚,一嬸子和他比沈鴻相處得還多,沈鴻還得讀書還得出去應酬,一嬸子是始終在家裡辦好飯菜等他們回家的。

一嬸子有些震驚:“啊?你不留在上京跟著沈鴻啊?他都中貢士了,要是再中了進士,這麼大的福你都不享?”

林飄心想這福氣太大了,他一口下去可能得噎著。

一嬸子見他不說話,猶豫了一下:“飄兒,你是不是覺得一柱沒中,我和一柱要回州府,才這樣說的?你個傻子,跟著沈鴻才是正經的,你以後可是貢士嫂嫂,誰敢瞧不起你,沈鴻又是個聽你話的,他將大宅院一置辦,家裡家外你都拿得定主意,後半輩子不就過舒坦了?你弄到現在,圖的不就是這個嗎?怎麼又不要了?”

林飄搖搖頭:“上京太大了,不是因為沈鴻怎麼了,也不是因為一柱怎麼了,我隻是覺得州府更好,不算小地方,也不會太大,到時候在州府再開個繡坊,把酒樓做大,又有沈鴻在上京立著,照樣是我們的靠山,在州府也能過得很好。”

一嬸子聽他說這些話,是一句都理解不了,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州府並不差,問題是何必退而求其次?

“嬸子,你先彆和沈鴻說我的打算,我自己也還在琢磨這個事情呢。”

一嬸子隻能點點頭:“你是不是怕他娶妻了待你不好?怕上京的貴女以後不好相處不敬著你?”

“不是,嬸子你彆問了,反正我就是這麼一個打算。”

一嬸子隻能打住嘴。

林飄心煩意亂,他覺得他有點被這個世界同化了,也可能是被哥兒的身體激素同化了,他好像覺得男人也沒這麼難接受了。

這種情況,他更得離沈鴻遠點了。

或者自己去找個男人試著談談戀愛。

怎麼樣都比和沈鴻繼續呆在一起好。

沒一會一柱回來了,他吃飽喝足,身上沾著酒氣,但沒喝醉,一嬸子給他熱了點水,叫他擦洗擦洗身子,然後早早睡下。

林飄雙手撐著桌子發呆,一嬸子要坐下陪他,林飄讓她早點去睡,自己慢慢等。

他本來就不是愛早睡的人,天色暗了下來有個人能等一等耗一耗時間也不算壞事。

一柱給他端了個燈盞出來,點亮放在桌上,和頭頂的幾盞燈籠輝映著,透過白色紗罩,光線朦朦如月似水。

林飄就趴在桌上,一手枕著臉頰,一手去輕輕撥弄精巧的紗罩,紗罩上麵有燭火的溫度,貼在指腹上溫溫熱熱的。

林飄有些走神,連門輕輕被推開了都沒聽見。

沈鴻回到家裡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林飄坐在簷下等著他,側頭趴在桌上,手指在玩著燈罩,頭是向內側的,燭火光線落在他衣衫背脊上,一頭漆黑的發鬆散的挽在腦後。

山子跟在身側,見狀自己先輕手輕腳的回了房間,他知道沈鴻和小嫂子感情好,他倆見了麵要坐在一起說上一會話,他在旁邊也插不上話,也妨礙他倆說話,自然最好避開。

山子走開了,回到房間輕手輕腳合上房門,沈鴻才一步步朝林飄走去,輕輕握住了他的手腕,手掌一半貼在他衣袖上,一半貼在他手腕內側。

“彆玩燈罩,仔細燙著手。”

林飄嚇得一激靈,手狠狠顫了一下,扭頭一看,沈鴻就站在他身後,將簷下燈籠灑下來的燭火都遮住了。

林飄抬頭,看向他的臉,逆著,光線微暗,那雙眼眸溫柔的望著自己。

林飄收回手:“你回來了,要吃什麼嗎?”

沈鴻搖搖頭:“嫂嫂還想玩什麼嗎?今日我回來,見外麵有許多熱鬨。”

林飄猶豫了一下,想到天色還早:“那你和我出去看看熱鬨吧。”

“好。”

“下次不要突然出現出現在我身後,嚇我一跳,紗罩不會燙著手,若是能燙著手,紗罩已經被火烤燃了。”林飄輕聲抱怨。

燈罩沒有燙著他的手。

沈鴻突然握住他手腕內側。

那溫度燙著他了。

或許是喝過酒的原因,他體溫本就偏高,林飄手腳溫涼,貼著他的手腕內側,那溫度像是一下透進了他的肌膚血液裡。

林飄手指不自在的蜷動了兩下,感覺那熱度還殘留在手腕上,站起身往屋子裡走。

“你等等我,我拿個薄鬥篷。”

上京的夜裡還是有些涼的,尤其是在偶爾刮起一陣風,特彆的沁肌理,林飄給自己係上鬥篷,走出屋子。

“走吧。”

沈鴻看著他,他披的鬥篷不厚,隻一層厚緞子,邊緣袞了一圈毛茸茸的細邊,瞧著特彆襯他,尤其是在這樣的光線下,特彆動人。

沈鴻往外走,為他拉開門,林飄跟在他身旁,兩人穿過小巷子,走到了主乾道上,沿著道路逛著。

上京的夜本就繁華,這裡沒有宵禁,夜裡主乾道和休閒區總是沿路掛滿了燈,出來做生意賣花燈猜燈謎的也時不時總有一些。

但今日特彆熱鬨,林飄留意到,許多人家都在門口點了一盞油燈,放了一張小供桌,擺了些糕點吃食在上麵,有些人家的擺一盞燈,有些人家是擺一排燈。

“今日是什麼節日嗎?”

林飄記得清明已經過很久了,這個月應該麼什麼大節日了才對。

“藥王菩薩誕辰,桌上的東西是供奉菩薩的,叫上供,但若有食不果腹的人路過,也可以取來吃,不會有人嗬斥,是下施。”

林飄點點頭,記得這個節日很熱鬨,也很有人文關懷,而且因為是民間的節日,沒有熱鬨得很嚇人,但氛圍也足夠了。

夜裡賣花燈的就像現代賣發光氣球的,總是到處都有,沈鴻見有做金魚花燈的,便給他買了一盞,將手柄遞給他。

“嫂嫂,來。”

林飄猶豫了一下。

“拿著。”

他溫聲道,目光帶著淡淡笑意在看著他。

“我手冷。”林飄的手攏在披風裡,輕聲道。

“那我替你拿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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