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人一看這個架勢,就這樣一間看著不是多豪華的酒樓,開業第一天就有這麼多風流人物來捧場,便忍不住打聽起來。
“這酒樓是誰開的啊?是哪家的大少爺?”
“哪能啊,大少爺就開這麼一個酒樓,說出去可要羞死他老.子了。”
“我瞧著也不像,就是一普通酒樓,裝點得還算講究,還有些屏風之類的東西,算是入流的,但要說不是那些公子王孫辦的,怎麼這麼多人來捧場,來的可都是咱們上京首屈一指的青年才俊啊。”
“你這就孤陋寡聞了吧,這酒樓是當今新科狀元的嫂嫂投的錢辦的,聽說做的都是他們家裡常吃的家常菜,他們看在沈翰林的麵子上,也得過來看看,畢竟這都是和沈翰林的情分。”
“原來如此,那倒沒什麼意思了,沈翰林中了新科狀元,他家裡人也想在上京做點生意憑著沈翰林的名聲來掙錢,是想著一人得道雞犬飛升了,但沈翰林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出生不好,他家裡的家常菜能有什麼好吃的,他嫂嫂彆是想賺錢想瘋了,咱們的嘴可沒這麼好糊弄,不是什麼都能往咱們的肚子裡送的。”
“不過咱們去嘗嘗唄,也嘗嘗是什麼樣的飯菜養出的沈翰林,若是吃糠咽菜人家也成了如今的人物,那才真是了得。”
他們說笑著,結伴走進同喜樓,打算先點兩個菜嘗嘗味,若是不好吃他們便走,到時候他們也算是吃過沈翰林嫂嫂開的同喜樓,也算有了談資,知道沈翰林是吃些什麼東西到今天的,出去說起來也能笑一笑,要說沈鴻雖然貧寒出身,剛開始的時候他們人人都想,要是他們能生出沈鴻這樣的兒子就好了,但如今沈鴻已經當了官,在皇上麵前都是露了麵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不用仔細去打聽,稍微聽說點沈鴻的事情,都知道他既沒有受到世家排擠,也沒有遇到上級的官員,他光芒璀璨,順得叫人心裡不舒服,本來他們還想著,難得出了沈鴻這樣一個人物,且是平民出身,想要往上爬那隻能是打掉了牙和血咽,如今見沈鴻一下好似是個天生的世家公子一般吃得開,恨不得能瞧見他出點醜,也叫人茶餘飯後來笑一笑。
他們懷著看熱鬨的心情點了兩道最便宜的菜,一個三絲炒肉,一個烤肉串,算著一人一串,點起來也算合算。
點菜之後便坐在桌邊搖了搖頭:“果然是鄉野的吃食,如今天氣轉熱,夏日就在麵前,該吃些平補的食物。”
“是,肉要燉,或者上好的肉切薄薄的片,用來燙鍋子,那才叫地道!炙烤的東西不合宜。”
他們幾人連連搖頭:“這沈鴻家裡人不懂吃食,我看是在瞎做,能得點火,將肉燒熟撒上鹽就當做珍饈美味了。”
他們說著,烤肉和三絲炒肉很快上了來,夥計還給他們一人端了一碗飯上來,這三絲炒肉雖然吃著是普通的家常菜,但適口,是實打實的下飯菜,不配飯吃是沒有那個滋味的。
肉串全盛在一個白瓷盤子裡,剛剛好一人一串,幾人一看這烤肉還不是一片一片的,是拿鉗子串著的,更是搖頭,看向夥計:“這是什麼?你自己看看,這叫人怎麼吃?”
“客官,咱們店裡的烤串就是這樣的,您可以直接吃,也可以用筷子撥下來吃。”
夥計把筷子整整齊齊的給他們擺開。
旁邊的人擺擺手:“算了算了,你置這個氣做什麼,吃完這頓就不來,快彆囉嗦了,嘗個味道咱們就走。”
那人才收了話,幾人把肉串撥到盤子裡,夾起來嘗了一粒,當即就沉默了。
沈翰林居然是吃著這種東西考上狀元的?
難怪他能考上狀元……
沈翰林的貧寒感覺和他們理解的貧寒不太一樣……
羊肉和香料的滋味鮮明,帶著一點微焦的油脂,香氣在味蕾上一下綻開,讓他們當即就有點傻眼了,他們平時算是吃得清淡的,第一次吃這樣重口味的食物,香味濃鬱強烈且厚重,他們吃了一口米飯壓了壓,然後又嘗了一筷子三絲炒肉,入口清爽爽脆,肉絲混在裡麵,增添了不少口感和肉香。
他們互相交換著眼神,都有些傻眼,又吃了幾筷子烤羊肉,然後叫來夥計,又加了一把羊肉串一把豬肉串,,在夥計的提醒下又加了幾個羊排,配上幾個烤得酥脆的烤餅。
端上來之後他們一口接著一口的吃,每一口都是不同的滋味和感受,配上烤餅又是另一種滿足,他們點得有些多了,最後吃完的時候大家都吃撐了,也沒有心思再說酸話了,摸了摸肚子感慨。
“真有滋味。”
“香料用得好,吃著噴香的。”
“那餅也不錯,畫龍點睛之筆,外殼酥脆,裡麵很軟,隻薄薄塗了一點油,幾乎是乾烤的,配著肉串吃也不會越吃越膩歪,那點油滋滋的勁剛剛好。”
他們發表著餐後評價,發現自己有點往讚不絕口的方向去了,趕緊打住,抬頭看了一眼夥計正從旁邊路過,端過去的一大盆菜,看著鮮嫩清爽,裡麵有紅紅綠綠的顏色,香氣從旁邊經過,也特彆勾人,便問夥計。
“你這端著的是什麼菜?”
“泡椒兔丁。”
他們有心想嘗嘗,但奈何實在是吃飽了,便約著:“咱們下次來嘗嘗這個菜,我瞧著看樣子就像是好吃的。”
幾人連連點頭,起身走出了同喜樓,出去溜達了起來,在路上遇著認識的人,問起來他們自然說在同喜樓吃了,問起好不好吃,他們也不想為同喜樓說太多的好話,隻說,味道可以,可以去嘗嘗。
於是他們口嫌體正直,常來嘗嘗,隔三差五的來開小灶,同喜樓的生意慢慢便火了起來,客流量也逐漸增多穩定。
林飄時不時到店麵裡去看一眼,在後廚巡看食材,然後和二嬸子商量著:“我看這邊也做得差不多了,看著也穩定下來了,我們早點寫信去給秋叔,把那邊的生意打點好,他們也好來上京,正好這裡也有了酒樓,也算有地方磨時間了。”
二嬸子連連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他早點來才是好的,不然我這段時間恐怕也要忙不過來了。”
林飄還是第一次聽二嬸子說忙不過來這種話,一般就算再忙,二嬸子也一幅自己可以抗得過去的樣子。
“嬸子是有什麼事情嗎?”
二嬸子一聽他這樣問,就美得笑了出來:“這話我和你說,你可彆說出去,你也知道的,上京規矩多,要是人家惱我們不懂規矩可不好了。”
“嬸子你說。”林飄豎起耳朵。
“先前你不是介紹了溫家的幾位嫂嫂給我嗎,我閒著沒事就過去和她們說說話聊聊天,給她們帶點果子,弄點菜吃,她們慢慢也願意幫著我相看二柱的事了,牽線搭橋的,這兩天相看了一個不錯的對象,我估計能成。”
“哪家的姑娘啊?”
“也是禁軍裡的,她爹還是禁軍裡的小頭頭呢,二柱要是娶得上她,以後在禁軍裡肯定日子好得多,文官養出來的姑娘嬌氣,腦子裡都是詩詞歌賦,都想要找個文人,不是狀元也得是個舉子,我也不強求了,文嫁文,武娶武,我覺得很好。”
“嬸子見過那個姑娘了嗎?”
“還沒呢,但都說很好,是個不錯的姑娘,誇得跟個什麼似的,雖然話肯定有三分虛,但既然誇得高,肯定差不了。”
“嬸子。”林飄覺得得戳一戳嬸子幻想的泡泡:“不是我潑冷水,媒人的嘴不都那樣嗎。”
“這不一樣,這又不是鄉下,這裡是上京,很多東西都是實打實的,不是憑嘴就能亂說的。”
“那嬸子你打算什麼時候去見見女方家裡人,先熟絡熟絡好說親事,總不能貿然就上門提親了。”
“自然,要先說好了再上門走明路,免得大家難堪,這點規矩我還是知道的。”
“二柱知道這個事情了嗎?”
“他還不知道,我再看看,確實是個好姑娘我再告訴他,免得他記掛著,轉頭婚事又不成了。”說著二嬸子看向林飄:“飄兒,沈鴻的婚事你有打算沒有?雖然他現在婚事權由他自己做主,你也不好做他的主了,但他半點都沒有要娶妻的意思,真是怪得很。”
林飄:“……”
除了沉默林飄又能說什麼呢。
“你不知道,外麵有多少人人家想和沈鴻說親,我出去逛一圈,人家知道我也算沈鴻小半個長輩,真是要把話問爛了,就想我幫著也牽牽線,我想著你和沈鴻都還沒先打算起來,也不敢接這些話,要是有了打算你和我說,我看看哪些人是能搭搭線的。”
“不過我看沈鴻心裡是有主意的,我聽到一耳朵,也不知道真假,說太傅想把孫女嫁給他,隻是這個事情現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是真的他肯定是在等著這事,才一概不應彆的。”
林飄驚訝了一下:“還有這個事情?”
“不知道真假呢,要是真的肯定就好了,太傅的孫女,多顯赫的人家啊。”
林飄點了點頭,不知道說什麼。
“反正你幫著多把把關,你眼睛毒,咱們家裡的幾個孩子都得你幫著看才行。”二嬸子道。
“好。”
兩人說完這個事情,便在一起開始寫寄回州府的信,州府中的同喜樓是他們自己開的,和溫家人並沒有什麼關係,不能再托付給溫家,思來想去便隻能在信中寫道,若是他們在州府有十分信得過的人,可以選三個由他們來掌管著州府的店,若是沒有信得過的人,便乾脆把州府的店關掉,以免被店拖累著走不開。
兩人寫好信,將問候也寫了進去,第二日差人將信發了出去。
夜裡,林飄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太傅孫女的事情。
太傅真的想把孫女嫁給沈鴻?
若真的有這個事。
沈鴻到底是為了他不成婚,還是在等這樁婚事落地?
林飄不想這樣懷疑沈鴻,但又不得不把沈鴻想得現實一點,畢竟沈鴻的確不是一個幼稚的小孩了。
林飄壓下心裡那一絲不舒服,他也沒資格因為這種事對沈鴻生氣,畢竟這不是他一直都希望出現的事情嗎?
總不能他嘴上說著大家各走各路,前途光明燦爛,但沈鴻安排上了親事他就心裡不舒服上了。
一個念頭冷不丁的冒了出來,把林飄嚇得都有點冒冷汗了。
他想。
可他也不是很希望沈鴻娶妻。
林飄一下坐了起來,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在想什麼啊,我瘋了嗎,腦殘吧……”
坐了一會,林飄又躺了下去,輾轉反側了好一會,那些不舒服的情緒都在提醒他,他對沈鴻也是有占有欲的。
哪怕隻是有一些,但也是明晃晃的存在著的。
林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想來想去,不如明天問一問沈鴻就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了。
林飄睡下,第二天中午沒有急著出門,正好沈鴻今天不是很忙,中午回來吃飯,林飄同他一起坐在桌邊。
同喜樓開業後,家裡的飯桌上總有兩道是同喜樓的飯菜,再加上府裡聘的廚子置辦的菜,各有各的口味的湊上半桌。
林飄和沈鴻坐在一起吃飯,可能是因為之前談話的事情,沈鴻的話有些少,林飄一時也話嘮不起來,便說了說同喜樓現在的情況如何,聊著聊著把話題往旁邊帶了一下。
“我聽他們說,太傅很看重你?”
沈鴻抬眼看向他:“太傅為官多年,愛護提攜後輩,是常有的事情,倒不是因我有多特殊。”
“哦,太傅大人人倒是蠻好。”
沈鴻看著林飄臉上的表情,見他說好話,卻不是直率的模樣,便知道他心裡還有話。
“太傅大人的確待晚輩極好,外麵在傳些什麼?可是說太傅不好?”
“沒有,都是在說。”林飄頓了一下:“說太傅要將孫女嫁給你。”
原來是這個事情。
“太傅的確略有此意,但他看重的青年才俊很多,也並不是非我不可。”
林飄點點頭,沒有往深處問,沈鴻看他的神情,倒是又有些恍惚了起來,林飄分明對他無意,但他又覺得,瞧此刻林飄的樣子,又是掛心著他的。
沈鴻靜靜喝了一口茶:“林飄,傍晚裡海泛舟,去嗎?”
林飄想了想:“去。”想了想之後又問:“隻我倆嗎?”
“隻我倆。”
林飄猶豫了一會,他覺得此刻說去,是不道德的,他明明知道沈鴻是抱著什麼心情邀請他的,總不能去了又說,其實這壓根沒什麼。
這明晃晃的就是約會啊。
但要說不去,隻我倆我就不去了,他說不出口。
真是奇了怪了,好像嘴被膠水黏住了一樣,不去兩個字那麼難開口,那麼難吐出來。
他好像太習慣和沈鴻相處了,很難拒絕沈鴻的邀請。
可是這也並不適合當借口。
“我……還是不去了,等大家有空了一起去吧。”
“好。”
等到下午,還沒到傍晚,小月和娟兒從外麵回來,興高采烈的跑進林飄的屋子:“小嫂子,我們今天去裡海泛舟?”
林飄:“啊?”
“小嫂子你不知道?”娟兒和小月有些驚訝:“沈鴻哥和我們說的,說你和我們要一起出去泛舟,二嬸子忙,二柱哥要值夜,就我們和大壯哥五個人出去玩。”
林飄有些錯愕,又隻能點了點頭:“對,今天說好了去泛舟。”
待到出門的時候見到沈鴻,林飄輕聲的問:“你搞什麼啊。”
“你不是說,要大家一起去嗎。”
是可以這樣理解的嗎?
林飄無奈的看沈鴻一眼:“走吧走吧,你這個人。”
看著是君子,實際軟磨硬泡這一套也太熟練了。
他們坐著馬車到了裡海旁,旁邊的路上停了不少馬車,還有專門的守衛在附近巡邏,他們下了馬車,看見日暮西沉,天色一片昏昏暗暗的,隻一艘艘精美的畫舫浮在黑藍色的湖麵,水麵平靜得如同一片鏡子,隻漣漪輕輕泛過。
畫舫上點亮燭火,罩著紗燈,有些是蓮花形狀的燈掛在畫舫簷下,仿佛從仙境中駛來,半點不沾人間煙火。
他們的船已經提前備在了岸邊,他們一走下去,船上的人便恭敬的喚沈鴻為沈大人,喚他為大夫人。
沈鴻是家裡的老二,林飄是沈鴻哥哥的媳婦,比起叫夫人,的確是大夫人更加合適,沈鴻的夫人應該叫二夫人,如此才好分辨他們之間的身份。
沈鴻看了那人一眼,徑直扶著林飄上了船,娟兒小月和大壯在後麵魚貫而入。
船駛動,向著湖中心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