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歎了一口氣:“皇兄,你這麼這麼蠢,既然坐上了皇位,就該知道有多少算計在等著你,你怎麼會這麼不當心,轉眼便被暗算了。”
當初他們一起算計皇叔,甚至不止他們,四哥也在,沈鴻也在,那麼多世家,那麼多臣子,都在眼睜睜的看著這件事發生,他們明明是對手,但卻心照不宣的在做著相同的事情,可知皇位是最難坐的位置,皇帝是天下最難當的,她以為皇兄會明白這個道理,處處謹小慎微,卻沒想到這才多久,就被五王一杯毒酒給送走了。
五王罪大惡極,已經被鴆殺,若是終身幽禁,她還能去問一問五弟是怎麼想的,怎麼會做出這種蠢事。
但凡二哥還活著,他也要問問,二哥究竟做了什麼,惹出了這樣的事。
沈鴻先前同她說了事情的經過,她大約也猜出了事情是怎麼回事,五弟散布謠言做試探,二哥並不想著收服安撫,反而極儘打壓戲弄,最後將五弟逼到了這一步,擔憂自己的性命,便狗急跳牆。
景陽又歎了一口氣,五弟因為所犯下的錯事,連進皇陵的資格都沒有,雖然顧忌皇家尊嚴,將他葬在了山上,修了墳塋,但對皇室子弟來說,也算是十分淒涼了。
她舉目四顧,看著這個偌大的皇陵,看著畫像上一個個人。
這就是皇家,這就是她的家,這就是她的家人。
景陽在皇陵待了三天,吃住都在那邊,三天後才返回上京。
如今秋季,正是秋收的日子,沈鴻身為戶部的人,清點糧稅和糧倉的事便夠他忙。
今年沒有邊境的金秋零元購,但內部鬥爭依然很嚴重,雖然沈鴻年年都查得很嚴,但人是要吃飯的,官是要貪.汙的,吃拿卡要是基本功,找著個機會就要想辦法留點在手裡。
他們隻要做的不過分,沈鴻便不太過嚴厲,給彼此都留了一些喘氣的空間,反倒是皇帝先急了起來。
“今年收上來的糧食怎麼沒比去年多多少啊?”小皇帝覺得有些荒唐:“仗也不打了,大家都能回家耕田了,怎麼還是這個數目?彆是有人中飽私囊。”
小皇帝這個念頭一冒起來,想起沈鴻和皇兄曾經清查戶部上下,揪出了許多國之蠹蟲,一時廣受讚譽,便也想要做這件事,便馬上一本正經的在朝堂中翻騰了起來,要朝野上下都知道他這個小皇帝不是好糊弄的。
小皇帝那邊翻騰著,景陽回到上京之後,便沒有急著離去,而是在公主府落了腳,歇息一日之後,特意到了沈府這邊登門,來看望了林飄。
林飄很意外景陽這種性格會願意來看他,而不是招招手把他召見過來。
知道景陽上了門,林飄趕緊讓人去把東西準備好,幸好禮物這些東西也提前備好了,現在也不會自愈太手忙腳亂。
林飄出院子去迎人,往外走了一段路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麵容,林飄仔細看了一眼,看景陽去封地了這段時間,讓她模樣也成熟了不少,不再像之前在上京時那麼驕縱,滿臉都寫著不好惹不耐煩。
她今日穿了一身素色的長裙長袍,身上戴著的珠飾是珍珠和白玉,她為兄長服喪,雖然穿得素淨,但在她身上也另有一種明亮的色彩,讓人不可逼視。
林飄走上去:“見過鎮國長公主。”
景陽扶住他,沒有讓他拜下去:“太多禮了,你我朋友相見,不必如此,本宮隻是過來瞧瞧你,並無其他事情。”
林飄點了點頭:“長公主裡麵請。”
“你叫我景陽就好。”
兩人一路向裡麵進去,景陽打量著院子四周的風景:“此處風景倒是不錯,適合修養身心,住著不耗神。”
林飄點點頭:“是如此,樹木花草多的地方便要怡人許多。”
兩人走著,景陽說起他的發明,都是讚不絕口:“聽說你做了□□,還有鎖子甲,天機弓,原先在上京的時候我都不知你會這麼多東西,倒是小瞧你了。”
林飄笑了笑:“不算是我做的,不過是有了些想法,托彆人做出來的。”
“若你沒想出來,彆人一輩子也都做不出來。”
兩人走到院子門口,林飄不敢引著她去他和沈鴻住的院子,便帶著她去了薔薇院。
兩人到屋中落座,他倆一坐下,茶和糕點便流水一樣端了上來,景陽看著桌上擺開的東西,神色柔軟很多:“我在外麵,便吃不到你們做出來的這種糕點,彆的我都不想,隻這生日糕,有時候總是會想起。”
林飄詫異道:“原來你喜歡,那便該早些說,去封地的時候就該將這個方子給你,如此也能常常吃到,若是此次還要離京,記得同我說一聲,我將方子寫給你帶去。”
景陽聽他如此上心的模樣,一下笑了起來:“你倒是有心,如此記掛著我。”
兩人本就坐得近,景陽心中高興,便靠近了一些,伸手過來握住了林飄的手。
林飄讓她握著,如果不是已經和沈鴻在一起了,突然被一個大美女拉手還是有些讓人緊張的,不過現在林飄已經能免疫沈鴻之外的大部分身體接觸了。
“我在封地,沒什麼朋友,有時候會想到你,聽到你在上京的消息,又做了什麼什麼,倒是大出風頭,你卻從不寫信給我。”
林飄呆了一下,他想景陽從不寫信給自己,應該是懶得搭理自己吧,沒想到對方居然是在等自己寫信。
“我怕叨擾了你,我聽說長公主和彆的閨中密友信件往來,隻當是和長公主相識的時間短,沒什麼話可聊。”
景陽淡淡道:“是她們先寫給我的,我也不好不搭理,問我風景如何,外麵是什麼摸樣,我便讓身邊的丫鬟寫了點風俗風貌給她們。”
上京中認識的人,很少是能聊心裡話的,尤其是因為她身份的原因,圍繞在他身邊的人大多都畏懼她的權勢,或者隻是想討好她,隻有林飄稍微有點意思,人也有人情味,叫人覺得沒那麼生硬冰冷。
林飄當初和景陽來往了這麼一段時間,是抱著欣賞顏值和開拓客戶的心在和景陽來往的,心裡對兩人關係的定位就是塑料友誼。
結果沒想到景陽還挺看重他倆之間的關係的。
不過也不排除是因為他如今的成就,才生出的額外欣賞之意。
兩人在一起相聚,林飄把準備好的東西讓身旁人送了上來,又是禮物,又是介紹,又是吃喝,把這一頓見麵給安排得清清楚楚。
林飄對景陽有一絲警惕心,當初景陽明顯想要拉攏沈鴻,後來雖然放棄了這個舉動,但也對沈鴻有很明顯的欣賞,如今沈鴻對外還是沒成婚的,景陽越是示好,林飄心裡想的就越多。
是想拉攏他?
還是還對沈鴻有意思?
林飄不清楚,至少當下他們兩在一起的氛圍是高興的。
景陽看著林飄,當初離開上京時,林飄隻不過是一個商人,官員的家眷,沈鴻那時候雖然眾人都看好他,但隻要還沒走到那個位置上,便不算是那麼一回事,林飄雖然風光,卻都是一些看著很虛的東西。
今時不同往日,沈鴻和林飄都已經不再是尋常人,沈鴻坐在了戶部尚書的位置上,年紀輕輕便成了托孤重臣,在天下之中,在朝臣之中,都有著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而林飄身為沈鴻的嫂嫂,實則是沈鴻的夫人,他想出來天機弓和□□這種東西,如今盛世太平,天下歸心,有一半的心都歸到沈府裡來了,叫人如何不佩服。
兩人聊了一會,走到院子中,林飄指向廊下的花草,笑道:“那是當初從你府上搬來了,如今生長得很好,娟兒和小月也很喜歡,還得多謝你的恩賜。”
景陽笑了笑,沒有說話。
林飄看景陽興致也不算高,估計隻是過來看他一眼,舟車勞頓趕回來,又在皇陵那邊冷清清的待了三日,估計也累了,兩人說了一會話,林飄便委婉的勸景陽先回府休息,待她精神好了一些,他再過去拜訪。
景陽沒有拒絕,便先帶著身邊的人先行離去了。
林飄將人送到門口,看著景陽的身影離去,心中有些沉重。
到了夜裡,沈鴻回來,兩人洗漱之後躺在床上,乘著天色還沒有太晚,林飄便忍不住想要聊一聊這事。
“今日景陽過來了,我們一起說了一會話,你知道她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上京嗎?”
沈鴻搖了搖頭:“長公主許久未歸京,大約要住上一段時間才離開,暫時並未說起回到封地之事,她才剛來,自然也沒有人去問。”
“我心裡總覺得有些不安,如今上京已經沒有多少她熟悉的人了,她閒得都已經跑來找我許久了,楚譽也不再了,她在封地待了這麼久,顯然日子過得不錯,又在當地防治洪災,撫慰百姓,官民魚水之情應當已經生出,按道理她在封地才會更自在才是。”
林飄心裡就一個想法,怕她是有其他目的才留在上京的,要是和楚譽沒關係還好,之前景陽幫楚譽登位,他擔心兩人感情太好,景陽留在上京會成為一個禍患。
這樣最後不管是對沈鴻還是對景陽,造成不好的結果都是林飄不想看到的。
沈鴻聽他如此說,便猜出了他心中的擔憂,稍微側身將林飄抱得緊了一些,將他緊緊按在自己胸膛上,林飄側頭,更緊密的靠在他胸膛上,能聽見他穩健有力的心跳聲,傳過來的微微震動一直到他的肌膚上。
“飄兒,長公主歸來,無論她有什麼打算,都不算是大事,隻要在方向上沒有錯誤,她縱然有不滿,也該知道,事情難有十全十美。”
林飄點了點頭,明白他的意思,不管景陽想要做什麼,隻要他們這邊應對得當就不會出什麼問題,哪怕出一點小的錯漏,隻要不被景陽抓到大的問題,景陽也做不了什麼。
林飄歎了一口氣,本來一切都好好的,景陽一來,現在莫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生怕被她抓到什麼證據。
沈鴻聽見他談起,便安慰了他好幾句,林飄便不在這件事上繼續操心,轉而問起小皇帝的事情:“最近他不是正在想要清查貪.汙糧稅的事情嗎?事情雖然才開始一兩天,但也應該有了點眉目想法了吧?”
沈鴻卻笑了笑:“陛下想要做,但這件事卻實在困難,眾臣扶他上位,他根基不算穩,便急著想要立威,世家並不開心。”
林飄沉默了一瞬,為小皇帝默哀三分鐘。
“事情才剛開始,陛下剛開始還算堅定,現在已經慌了神,尤其是陛下他的母族發現了事情不對,便急著勸阻陛下不要如此,陛下被母族一說,如今也有些慌神,忙著想要安撫世家,但又怕真的低了頭,到時候落了麵子,在世家麵前反而更沒有威嚴,事情變得進退兩難起來。”
林飄震驚了,這才兩天不到,小皇帝出師未捷身先死,已經要被嚇得回家找媽媽了。
“那他接下來豈不是沒了法子,他立不起來,就算心中再不甘心,降服不了這些人,最後也成不了大器。”
當初立皇帝的時候,因為備選年紀都太小了,談不上什麼能力修養,就選了一個年紀最大的,但三歲看到老,皇帝現在這個反應,估計朝臣對他還挺失望的,心裡應該已經在觀望彆七王和兩個小皇子的表現了。
沈鴻道:“如今陛下已經顧不得這麼多了,陛下的母族隻想要尋一個合適的脫身之法,不要繼續被卷進去。”
如今不是什麼糧食的事情了,是陛下和其母家想要平衡世家朝堂之中的各個勢力,但小皇帝還沒學到他老爹的陰狠,也沒學到他二哥的偽裝,屬於是關著屁股蛋上戰場,眼睛也看不清局勢,被打得非常落花流水。
兩人聊過後睡下,林飄便等著看小皇帝要如何解決這件事。
小皇帝彆的沒學到,但對沈鴻是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這件事倒是融會貫通的很快,火速把這件事甩給了沈鴻,讓沈鴻去處理。
當然,也不能白處理,之前沈鴻推遲說得等戶部的事情料理清楚了才能任職首輔,皇帝便說什麼也要讓他現在當上首輔,然後讓他能夠名正言順的擋在自己身前。
小皇帝的母家有意將沈鴻做成他們和世家之間的一道屏障,世家自然也感受到了小皇帝母家的打算,對此的反應基本都是被整笑了。
沈鴻這個人,心裡裝著大寧,裝著百姓,但手段是一點都不少的,心也是一點都不軟的,想拿他當屏障,反正世家和他交手許多次,如今也都能和平相處,沈鴻做事溫和,也不會太刁難他們,最後被排斥在局麵之外的隻會是小皇帝一家。
小皇帝一家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決定非常的短視,是一招爛棋,並且他們也沒有本事在後麵把這步棋走活。
但他們並沒有發覺這一點,隻是看著如今沈鴻去把世家擺平了,一切都安生了下來,也再沒有那些明裡暗裡的麻煩,覺得這一招是走對了。
在這場戰役中,世家毫發無損,沈鴻獲得的首輔之位,小皇帝一家美滋滋的獲得了局外人勳章。
沈鴻冷眼看著,覺得可笑。
如今陛下能力不足,知道在這個位置上事事難熬,便該急流勇退,或者韜晦謙讓,腳跟都還沒站穩,便想要成為真正的皇帝,小皇帝年幼卻貪心,小皇帝母家倒是夠年長,可惜一個比一個蠢,家中也沒什麼厲害角色。
中午從議事庭院出來,沈鴻正好撞見二狗,兩人便一起走了一段路。
二狗笑道:“恭喜你啊,如今是首輔了,等聖旨到了府上,官印送到了手裡,便是板上釘釘的首輔了。”
沈鴻淡笑著點了點頭:“若再耗下去,白若先該回來了。”
二狗聽他如此說,哈哈笑了一陣:“我心裡也是這樣想的,看來我們想到一處去了,那個老家夥可是個麻煩人,要再讓他回來當上了首輔,那可是麻煩事,不過我看也不可能,小皇帝和白若先沒什麼交情,願意讓他再回來都算是敬重他了。”
白若先畢竟根基都被拔了,不像彆的官員,回家丁憂,朝中有親族泰山給他把著,不擔心出什麼問題,三年之後順順當當的就回來了。
沈鴻淡笑著:“他畢竟推舉了我入閣,也算我的恩人。”
二狗笑了笑:“倒也是。”
過了一會二狗才道:“之前常常說忙,如今才知道什麼叫做忙,真是腳不沾地,小皇帝整日事多,東也想看西也想管,又捅一堆婁子,最後讓他母家想一些蹩腳的法子,說不定他們還覺得自己很聰明,每次能都叫他們順利的混過去。”
不過是大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了。
如今整個大寧維係在他們的身上,家中有時候都顧不上了。
“沈鴻,我還沒成家我可不用管,你還是注意一些,要這麼忙活下去,小嫂子該心裡不樂意了,現在才剛開始,他不說你,以後可就有的說了。”
二狗畢竟是跟著林飄一起長大的孩子,知道林飄喜歡什麼,看重什麼,林飄在意的是生活,是一家人在一起和和樂樂的,現在雖然沒有了以前的危機,但忙成這樣見麵都難,小嫂子心裡肯定也是不高興的。
二狗道:“再過兩天便休沐了,到時候把事情推一推排開點時間,正好咱們一家人聚一聚。”
沈鴻點頭:“如此相聚,飄兒一定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