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捧了一把傘上來,身後跟著的幾個人也急忙上來送傘,秋雨她們自己帶了傘,但見他們送了上來,便沒有費勁去取,上前接過傘撐開,擋在林飄頭頂。
眾人身旁帶來的人都如此,待到傘撐開,管莊子的管事便迎著他們往裡麵走,情緒看起來頗激動,路上還問林飄記不記得他。
林飄有些疑惑:“你是……?”
“夫人貴人多忘事,我是原先咱們紡織廠的小管事啊,您派來的大管事,後麵又在廠子裡提拔了一個小管事,我做了一年多,後來夫人知道了有我這號人,說我做差事做得不錯,就讓我來管莊子了。”
“哦!”林飄恍然大悟,想起他是誰了,紡織廠那邊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並不多,當時報上來,說小管事做了不少改進規劃,尤其是在那些瑣碎的細節上,都改進得非常不錯,不是為了做事而做事,把簡單的事越搞越麻煩,而是讓很多瑣碎的事變得更有規劃和行為慣性,把分工變得更加明確,當時沈鴻搞到了太多莊子,有些缺乏人打理,或是之前的做得太差,被沈鴻捋了,林飄就舉薦了他,想讓他發揮一下管理才能,沒想到現在做得還不錯。
林飄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色,宅子十分的寬大,因為是山間的宅子,格局都要比城中的大一些。
“我來的路上看見稻子都熟了還沒割,是為了等我們前來,這樣可會耽誤了天時?”
管事連連擺手:“不耽誤不耽誤,稻子放田裡多曬兩天也不算什麼,隻要敢在秋老虎走之前全割下來就行,主要是圖著日頭好,曬曬稻子,彆的倒沒什麼。”
大家走到裡麵,管事請他們坐下,大家先休息了一陣子,喝了點茶水,二嬸子和秋叔很快便蠢蠢欲動了起來:“尋幾個籃子來,我們上山去采點菌子,到時候下午咱們炒一頓鮮的吃。”
她們商量好,管事還叫了莊子上的仆婦來做陪,帶著她們上山。
林飄也決定去爬爬山,采菌子倒是次要,散散心吸吸氧,綠色對眼睛好。
“給我也拿一個籃子。”
沈鴻聽見他如此說,管事親自去為他取籃子了,便在他身旁低聲道:“我陪你上山。”
林飄點點頭,想想就有意思:“好啊,反正無聊,咱們帶上一小食盒的東西,在外麵餓了還能吃點,也算野炊。”
他們收拾好東西,留了幾個丫鬟在下麵看著東西,打點飯菜,二柱和大壯因為媳婦要上山,也決定跟上,二狗一個人不甘落後,倔強的決定跟隨大部隊。
“我也去!你們成雙成對的!可彆想甩下我!”
二狗堅定的當個電燈泡,不是湊到大壯夫妻之間去和大壯說話,就是湊到二柱夫妻之間和二柱貧嘴,二柱幾次舉起拳頭來威嚇他,二狗還是嬉皮笑臉的。
林飄和沈鴻走到部隊的最後麵,二嬸子和陪同的仆婦等人走在最前麵,幾乎都要看不到人影了,隻能看見中間跟著的娟兒小月等人。
沈鴻幫林飄拎著籃子,兩人走在山間,林飄深吸了一口氣:“山裡空氣真好,四周也很開闊。”
沈鴻看著林飄,人已經走得有些遠了,他伸出手,林飄便自然的握住了,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掩在袍袖之下,林飄牽著他的手輕輕晃悠。
沒有彆的事情,就這樣說著閒話晃著手,一步一步的走著。
“最近天氣一下雨就冷了下來,但秋老虎一回頭又熱得厲害,白天熱,一到晚上又有點發沁,不過一場秋雨一場涼,等到雨澆下來的時候,就真的得添上厚衣服了。”
沈鴻點頭:“今年的秋衣早已定做好了,已經送來放在櫃子裡了,等到天一冷下來就可以穿,不過到了秋天總得貼秋膘,你卻不如以前吃得多。”
“最近天氣太反複了,一會冷一會熱的,加上最近也沒什麼好吃的,可能是活動得少了,胃口都不是很開,正好今天動彈動彈,多吃一些。”
沈鴻陪在林飄身側:“我記得這莊子最裡麵,似乎有一顆大柿子樹,有不少年頭了,每年都要結不少柿子,等到農忙之後讓他們送一些去府上,柿子埋在穀糠裡,放著慢慢熟,能吃上一個冬天也不會壞。”
林飄想到柿子那甜絲絲又清香的味道點了點頭:“好啊,如今是秋天,正是碩果累累的時候,咱們多吃些水果解解秋燥。”
兩人一路走,林飄一邊和他說話,一邊眼睛往路兩邊看,時不時看見一個小菌菇在遠處的土壤裡,便和沈鴻一起走過去摘了下來,兩人一路走一路摘,沈鴻長得高,在摘野果這方麵就有優勢多了,路上看見一些熟悉的野果,便挽起袖子,伸手將高處的枝條折了下來,讓林飄拿在手裡平常。
紅色的小果子像紅豆一般結滿指頭,顏色鮮紅又明豔,一顆一顆的,微酸微甜,入口粉粉的,隻是沒什麼肉,隻是抿一個味道。
沈鴻又摘到一些野生的覆盆子,可見這邊環境是真的不錯,雜七雜八的東西湊了半籃子,也將山繞了一圈,林飄已經覺得有一些累了,正好到了下山的時候,回到莊子裡,仆婦拿了他們采的菌子野菜下去料理,丫鬟端了從府裡準備好的吃食來,大家圍桌聊天,林飄因為運動了一番,臉色紅撲撲的,肌膚也格外透亮,看著有精神多了。
運動之後胃口大開,林飄先吃了一些點心填肚子,莊子這邊因為有小溪,也送了一些新鮮的小菜上來,新剖的炸小魚,外麵裹了一層麵衣,炸得內外都酥脆了,乾乾香香的,還有炸小螃蟹,因提前知道他們要來,秋季又正是螃蟹好的時候,采買了一箱肥肥的螃蟹養著,莊子裡的人也能順便打打牙祭,這時候正好給他們選出一筐裡最肥美的,放上生薑蒸上幾大盤端上來。
管事笑道:“這個東西配飯吃不方便,單獨吃最好,正好離晚飯還有好一陣子,先吃幾個螃蟹消遣消遣。”
林飄點點頭:“你有心了,這兒不需要伺候,不用管我們,你自忙活去就行。”
“唉好!”
這邊送了一些黃酒上來配螃蟹,他們坐在一起剝螃蟹,林飄看了一眼,忍不住眼底笑意,這一桌子裡,二柱新婚燕爾,正忙著給玉娘拆蟹,拆出來一隻,肉滿滿的刮在蟹蓋遞給玉娘,玉娘卻不好意思吃,羞答答的遞給二嬸子:“娘,你吃。”
二嬸子一看他們小兩口這股勁就忍不住笑:“你吃你吃,二柱給你吃的,你吃就是了,害什麼臊。”
二柱看玉娘把螃蟹給自己娘,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太有了媳婦忘了娘,伸手又拿了一個螃蟹,憨憨的道:“娘,我給你整一個。”
“你整,今日我真的好福氣,媳婦和兒子都要給我吃螃蟹。”二嬸子要樂得沒邊了。
另一邊花如穗見狀,便輕輕碰了大壯一下,大壯本來就已經出手,此刻更是心領神會,給秋叔拆起蟹來,等秋叔那個遞過來了,便慢條斯理的給花如穗也拆了一隻。
林飄一轉頭,看沈鴻也開始拆蟹了,手裡拿著金屬的長柄小勺,如同在焚香一般,動作十分的優雅。
這個場麵堪稱如火如荼,二狗在一旁看得雙眼發紅,十分嫉妒,但苦於沒有可以拆蟹的對象,便陰陽怪氣起來,伸手拿了兩隻大螃蟹:“唉,世人隻知情情愛愛,有幾個能像我一般,如此的愛護妹妹,來,娟兒小月,哥給你們剝螃蟹。”
娟兒和小月在旁邊看熱鬨,看二狗這樣咯咯直笑,二狗見她倆如此置身事外,自然不會放過她倆:“你倆也早點找個好人家,到時候就有人給你倆剝螃蟹了。”
娟兒小月:“二狗哥見不得彆人成雙成對,這也急了,也不知怪誰去,明明自己有個人,卻不帶出來。”
一說到瓷玉,二狗就偃旗息鼓,沒心氣繼續打仗了:“兩位好妹妹,我拆蟹給你們吃,咱們還是彆吵了。”
娟兒小月大勝,林飄看著二狗,也不知道他和那個瓷玉到底什麼情況,但很少聽二狗提起就是了,估計發展得不怎麼樣,就暫時不戳他痛處了。
他們這次出來玩沒有帶上胡次,他們有休沐的日子,但讀私塾比上班還苦,尤其是胡次找的這個私塾嚴格,基本是不放假的,出遊基本都等等私塾內部自己組織春遊和秋遊這些項目。
胡次因為喜歡打拳,後麵被二嬸子帶得比較多,後麵便跟去二嬸子那邊了,也是好讓之前二柱不在家的時候,家裡能多一點人氣,加上他讀私塾,他們要工作,也頗有一個月沒見到過麵了,林飄便忍不住問。
“胡次現在怎麼樣了?都說這個年紀是長得最快的,也不知道他長高了沒有。”
二嬸子拿著小魚乾吃了一口,點頭:“他愛打拳,又吃得多,每個月都在長個子,就是太能吃了,現在越來越胖了。”
林飄記得之前見胡次的時候,胡次就已經很胖了,吃驚的瞪大雙眼:“又更胖了?”
二嬸子搖頭:“可能吃了,那些什麼大肘子,蝦啊魚啊,緊著他吃,他越吃胃口越好,簡直要成一個大胖子了,可要說押著不讓他吃,他又饞巴巴的,盯著飯菜那個模樣,跟個小肥貓似得,叫人怎麼忍心不給他吃飽,但胖歸胖,身體還是很好的,估計一口氣走五裡地都不成問題。”
林飄訝然了一會,感覺需要糾正一下,想了想又覺得沒必要:“長身體是這樣的,開始胖一點也沒什麼,後麵抽條起來的時候,一下就抽瘦了,身上沒點多的肉到時候抻不開個子。”
二嬸子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也沒太想管,再過幾年要是還胖,再押一押他。”
說到這個花如穗倒是有經驗:“我家有個小侄女也是這樣,小時候長得金童玉女一般,圓滾滾的臉蛋,圓滾滾的眼睛,後麵越發的胖,白白肥肥的,十幾歲之後抽條,個子竄得快一下張開了人也窈窕了下來。”
林飄正用小勺子擓著沈鴻給他剝好的蟹肉吃,大家邊吃邊聊,消遣之後又去溪邊逛了逛,看了看清粼粼的水,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才回來,端上桌的野菌子湯鮮香撲鼻,采回來的菌子炒出來幾大盤,林飄胃口大開,就著這些菜吃了兩大碗飯,等到傍晚準備回家之後,撐得坐在馬車上歇息。
他們一路搖搖晃晃,馬車點掛著兩盞燈,到了城門口互相道彆,守城門的人認出是他們的馬車,也沒上前盤問,便將他們放進了上京,之後便是各回各家。
回到家裡,更換衣衫之後林飄躺在床上,沈鴻見他似乎在想事情,便問道:“飄兒在想什麼。”
“我在想圍城。”
“圍城?飄兒最近開始看兵法了。”
林飄翻了一個身,趴在床上看向他:“這是我們家鄉那邊的一個作品,說婚姻就像一座圍城,裡麵的人想出去,外麵的人想進來,這句話特彆經典。”
沈鴻微怔:“飄兒可是最近有什麼不開心?我記得上次你似乎說有事想同我說,是何事?”
“沒事。”
“飄兒。”沈鴻輕喚他名字,走上前來,在床沿坐下,看著林飄的眼睛:“那飄兒怎麼就不喜歡這座圍城了,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你我親手壘起來的,是隻屬於我們的世界,為什麼想要離開,離開又要去哪裡呢?”
林飄一怔,看著沈鴻溫柔問候的模樣,眼眸卻是堅定的,天羅地網一般的包裹下來,生怕他想要逃走。
林飄坐起身看著他:“不是說婚姻的意思,因為這句話很有名,後來被引申到了各種地方,我說的是上京,以前沒來過上京的時候一心想要紮進來,來了之後又一心想要在這裡站穩腳跟,但如今什麼都得到了,卻失去了自由,又開始想要走出這個圍城了。”
“飄兒想去哪裡,我陪飄兒去。”沈鴻溫柔淺笑看著他。
林飄笑了笑:“嘴上說得好聽,你怎麼走得開,年紀輕輕正是乾事業的時候。”
林飄知道沈鴻不舍得,自己也不舍得,沈鴻不是普通人,他走到今天也注定他不是一個應該過著普通生活的人,他應該大權在握,他應該權掌天下。
沈鴻卻認真的看著林飄的眼眸:“飄兒,我是認真的,若上京當真讓你如此厭倦,待手上的事情辦好,我們便離開上京,乘著還年輕,四處去走走,見識見識錦繡山河。”
林飄有些訝異的看著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你是真心的嗎?如果隻是想讓我開心,沒必要說這種話的。”
沈鴻笑道:“自然是真的,權勢雖然動人,但身邊的人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若是飄兒過得如此苦悶,在上京再呼風喚雨又有什麼意思。”
林飄這一下覺得自己想去修路的話變得更加難開口了,便抿了抿嘴,打算把這個話吞進去。
沈鴻垂眸,靜靜看著他臉上的神情變化,在這一分一毫,一絲一縷之間。
“飄兒可心悅?”
林飄點了點頭:“很好,等一切都穩定下來,咱們也有得是時間四處遊玩。”
林飄翻了一個身躺下,沈鴻很快跟了過來,伸手一撈將林飄攬進懷中。
林飄靠在他胸膛上:“如今朝中一切都好,還會有什麼問題嗎?”
沈鴻輕輕搖頭:“飄兒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了,如今長公主回來,她暫時不願離開,想要留在上京教養小皇帝和七王,還有她兩個小侄子,長公主雖然是女兒身,但對他們十分嚴格,想要江山永繼,便要對他們嚴苛,否則改懂的道理都不懂,便要成昏君了。”
林飄歎了一口氣,沒說話。
沈鴻玩著他的發梢:“飄兒在歎什麼。”
林飄抬起頭來看向他:“我歎這楚家皇室的孩子,感覺都差了點意思。”
林飄想說,這老皇帝的種,可能是真的不行,尤其是生幾個小兒子的時候,那時候他已經開始和國師搞在一起開始磕丹藥了,估計已經影響了金子質量,導致大的幾個雖然人品有問題,但腦子還算行,小的幾個感覺腦子都有點不行了,不是自以為聰明,就是十分瑟縮。
沈鴻聽他如此說,笑了笑,沒有說話,但看得出來,他很認同這句話。
沈鴻心裡淡淡想著方才說的問題。
如今唯一可能產生的變數,便是還未歸來的白若先,他雖然年老,但稱不上力衰,正是一個權臣能力和見識到達頂點的時候,他蟄伏在老家,始終也沒有露出要回來的意思,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麼。
但沈鴻是不相信他會老實的,白若先這種人,以前是世家和淩家養的一條狗,但他能被養到首輔的位置上,本就是他自己有本事,和他願意當狗這件事有一些關係,卻沒有太大的關係。
如今白若先沒有任何動作,反而讓人憂慮,不怕他動,就怕他不動。
……
白家舊居。
白若先在家中喝茶下棋,悠閒度日,他如今雖落魄,但發達時在老家修的大府邸已經修成,如今住著倒也合宜。
身旁的仆從前來彙報:“大人,鎮國長公主留在上京了,說是要教養兩位小皇子,但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她連小皇帝和七王都是盯著的。”
白若先端起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長公主向來是這樣一個人,不甘人後,又憂國憂民,是她做得出來的事情。”
“那大人呢?如今局勢正好,大人也該鋪路,待到丁憂結束便好回京。”
白若先放下茶杯:“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