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得罪大世家出生的韓修,自然也知道韓修是在防備他,他是靠謹小慎微和情商混到今天的,韓修都說這個話了,他自然不會搶著往上麵撞。
他們後續往縣府去,林飄在路上和韓修也聊過這個問題,韓修道:“修橋鋪路,難的不是找工人挑石運沙,也不是找匠人來精心打造,真正難的是剝下來一百萬兩,有幾個子能到這個橋這個路上,知州想要我們去州府,便是想要這筆錢撥到州府,由州府出人出力找工匠搭賬本,就算他謹小慎微,他也總要貪了七八千兩銀子走,總有各種法子,人力,運輸,由頭極多,雖不是一點油水都不能讓彆人撈,但層層剝下去,等到修到後麵,咱們就不一定有足夠的錢再修最後一段,這到時候我們再問朝廷要錢,朝廷怪罪下來,卻是我們辦事不力的罪過。”
林飄點點頭:“這裡麵的貓膩大,各方麵的調動和迎來送往都有許多門道,你辛苦了。”
韓修笑了笑:“沒事,我本就擅長做這個,這些事之前同沈鴻聊過許多,他給我說了許多,他修溝渠時差不多也是如此,他整日在旁盯著,也不是定力工,便是盯著來往的官,調動附近的人,看著糧草和銀錢,不然一個不注意,便要釀下大禍,最後什麼都修得一塌糊塗,銀錢也全都不見了,於百姓於自己,都是大禍事。”
林飄聽他說起沈鴻,笑道:“他倒是和你說得多,和我說起來的時候,倒是隻叫我在外麵小心,說了一些日常上的事情。”
“這事煩擾,本也是我負責做的,是官場上的來往,你與方明做規劃上的事,大家各有長短罷了。”
兩人說了一會,林飄便先回了自己的馬車,正好方明在這裡等著他,娟兒和秋雨也在裡麵,都坐在一側避開他,方明自己也自覺,自己找了個角落坐著。
林飄一進去,方明就臉色大好:“我無聊得很,過來找你說話,你倒是和彆人去說話去了。”
林飄坐下:“我和韓修聊了一會,畢竟人家是專業的。”
“之前吃飯的時候我看你欲言又止,半天不下筷子在想啥,我看菜挺好吃的啊,人家多大氣,最後還送了咱們幾個大西瓜,一大壺的綠豆湯,這幾天吃得車廂都空了,好不容易有點東西填進來了。”
林飄看著他:“我隻是想到這農業養殖的事,可因地製宜,這附近有山,便在山勢好的地方修一些小的地方,用來養雞養羊都好,但又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政府組織了養雞養鴨,那麼散戶如果隻是養雞養鴨自己吃當然沒關係,但散戶如果是想要賣錢,賣肉或者賣蛋,不管是上門去收,還是自己拿出來賣,這對他們來說都有損失。”
方明聽著這個問題陷入了沉思:“而且你說的這個問題,既然能養,政府能組織,說不定這些當官的就直接讓自己家人養了,到時候賺得盆滿缽滿的也是自己,這事雖然好,能發展一下畜牧業,山上養雞好處也多,但操作空間太大,很可能反而損害了百姓的利益,目前大家都處於一個無意識的階段,自然發展中,倒是還比較和諧。”
林飄想了半天:“其實我想到一個法子,但是很考驗村子裡人彼此的信任,你記不記得合作社這種聯合生產,可以規定讓每一個村組成一個聯合合作社,然後在附近地勢比較合適的山上養,整個村子聯合起來,然後每戶人家輪流的出勞力,分批次和時間的進行管理,這樣大家最後都比較輕鬆,勞動時間更短,但是能有更高的收益,把雞肉雞蛋自己吃或者買進附近縣府,這樣也算扶貧增產。”
方明聽得一愣,仔細思索了一會:“是個好法子,這樣不錯。”
說完他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似乎還在想剛才的事情,想了一會才道:“那這樣就是有山的養雞,有喝水和湖泊的養鴨。”
林飄想了想:“雞糞雖然臭,但是對山林也算養分,太多禽類和鴨糞湖泊和河流也會被汙染發臭,也影響當地人的生活,可以考慮多養一些螺絲,鯉魚,便也不必特意去培養,這個時代物產豐富,隻囑咐當地人不要撈小魚苗,把愛吃螺絲的生物多撈來吃吃,一年內這個生態自然就形成了。”
方明連連點頭:“大哥厲害,不愧是你,思路就是走得快。”
兩人商議之後,方明便先離開了,因為縣府不少很遠,就想他們以前從村子裡到最近的縣府一樣,牛車走上半日也就夠了,何況他們現在坐的是馬車,入夜時分便到了縣府,縣官和知州是陪著一起來的,怎麼也要宴飲商議個兩三日,看如何安排調動,他們一副靜聽安排的模樣,大家落腳之後先吃了晚飯,簡單的商議了一下,縣官不知道是害怕,還是被知州說了什麼,一個勁的說知州那邊更好,那邊有經驗豐富的工程隊,那邊有更好的匠人,自己這邊窮鄉僻壤,沒什麼人才等等之類的話。
韓修便笑道:“好不好也不是隻憑嘴說,要見過才知道,總之離得近,也不過兩日路程,他們若是也想為家國獻力,便叫他們拿著家當過來,大家一起商議切磋。”
總之這事說定了,知州也不敢再吭聲,還勸了縣官幾句話,把人安撫了下來,這事才過去,縣官把他們帶進了縣府中住著,打理出最好的幾個小院子來給他們住,又不斷的強調,若是需要什麼讓他們說,到時候再去添置。
林飄占一個小院子,娟兒和秋雨跟著他住,跟隨的四個侍從就住在靠外的小房間裡,在院子裡一般是輪值,兩個人休息兩個人值班,整體也不占地方。
林飄在這邊住下,夜裡外麵又送了一些綠豆湯來,雖然不是冰的,但也已經放涼,裝在一個帶瓷蓋的大盆裡,侍從端進來前已經檢驗過了一遍,分下去夠院子裡的大家每人喝一大碗。
“多喝一些,消消暑,也補充補充水分,後麵忙活起來可能就累了。”
秋雨陪在林飄身邊,說了一會話便忍不住旁敲側擊的問:“這日頭如此熱,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回去。”
林飄想了想,秋雨在上京有情郎,怕出來太久心裡記掛也沒什麼,自己在上京也有情郎,林飄支著下巴,看著窗口外麵的月亮。
夜靜蟬鳴,月華如練,不知道沈鴻現在在做什麼。
“縱然是在外麵待許久,若是得空,也可常常回去看,這路若是修好,這一段路通了,從這邊去上京便縮短了許多。”
林飄看著月亮。
此刻,沈鴻站在廊下,也正在看著天上的月亮。
他在想,林飄今天在做什麼,是不是離開他之後,在外麵得到了自由,已經樂不思蜀了。
但又壓下了心中的想法,他知道飄兒不是這樣的人,他們的情分也不是這樣隨意就能打消的。
他要的是飄兒愛他,而不是飄兒被困在他身邊,隻能愛他。
何況他已經吩咐了侍從,每日都要寫信,向他彙報林飄的日常,他每日在外麵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是否遇上危險,是否……又有彆的男子愛慕他了。
當然,林飄已經有了他,對彆的男子的愛慕自然是不屑一顧的。
沈鴻讓侍從暗中給自己寫信,自己在明處也時常給林飄寫信,他知道林飄喜歡信,聯通彼此的心意,也能留下一個紀念。
看了一會月亮,便走進了書房,在燭火下開始寫信。
如今已經沒有彆人會查看他的信了,他可以在信中肆無忌憚的寫下自己的心意。
信封上書林飄收。
沈鴻選了一張灑金箋紙,展開還帶著淡淡的香氣,筆鋒沾飽了墨汁,柔軟的筆尖輕輕落下,一手筋骨相連的簪花小楷。
林飄吾妻。
今日行到了何處,路遇何風景,上京外的薔薇花可也開了,月前你的叮囑還縈繞在耳側,天氣炎熱,勿要過熱暴曬,平日注意清涼,多飲綠豆蓮子等物,夏日熱傷風不可不防。
我在上京一切都好,時時刻刻記得你的叮囑,薔薇無你觀賞,已曬成花乾,製成蜜醬,待你歸。
他上一封信寫出去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但大概是因為路途太遠,暫時還沒收到林飄的回信。
思念的另一端,林飄吃完了宵夜小點心,正準備睡覺,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我還沒給沈鴻回信呢!這也落腳了,得趕緊的寫,原本是想著路上麻煩,加上也沒看見什麼值得說的事情,就想著等多看一點風景之後再給他寫。”
林飄站起身來,秋雨和娟兒幫他找齊了紙筆這些東西放在書桌上,她倆自己坐在一旁歇息的小桌上小聲的說笑聊天。
林飄提筆,感覺想說的話很多,但是一提筆好像又不知道說什麼了,想了想便寫。
沈鴻吾夫。
信已經收到了好幾天,本來早早就想回的,但是總想著等後麵看見再厲害一點的東西,這樣給你寫的信就更精采一些,一路上風景十分的好,但也並非是我們沒見過的那般的,隻是山石樹木,新鮮的空氣,處處都是讓人覺得新鮮的,我們到了這邊來,也見識了許多的東西,高山峰險,小山也秀美挺拔,水很清涼很涼快,夏天沒有水不行,你要記得多喝水,之前你在信中說去年收的藥蜜做糖水喝了對身體很好,十分解暑,準備給我送一些過來,這個時候說不要想必你也已經讓人送來了,你顧著我的身體,但也要多多的照顧自己,你平日多操勞,如今我不在上京,也不能一味的勞累,要多休息,修生養息,等我回來。
林飄寫完看著那句等我回來,感覺有種隱約的暗示感,想要劃掉又汙了紙張,最後便隻能留著這句話了。
輕輕吹了吹紙張,林飄等紙上的筆墨乾掉之後整整齊齊的折起,塞進信封中,然後在信封上寫下沈鴻收三個字。
仔仔細細的封好口,一封信便完完整整的躺在了桌上。
娟兒和秋雨見他寫得認真,也有些勾出了自己的念想,見林飄寫完了,娟兒便道:“小嫂子,不知道小月他們如今在上京做什麼。”
林飄便招招手:“你過來,你也給小月寫一個信過去,小月一直和你呆在一起的,現在突然分開了,得她一個人呆著,估計心裡也難受得很。”
娟兒有些猶豫道:“可是小月沒有給我寫信,可是有些生我的氣了。”
林飄笑道:“也沒給我寫信啊,難不成也是生我的氣了?咱們在外麵行走,如今滿打滿算也不過出來了十天,又不知道在哪裡落腳,又不知道是不是在忙碌,總歸是出來做事的,我們不先寫信回去報平安,她怎麼好意思寫信過來。”
娟兒想,可是沈鴻哥一早就寫信過來了,但想了想又覺得這樣想不對,沈鴻哥是不一樣的,他待小嫂子的心是一日都等不得的,也不怕攪擾,何況夫妻總是蜜裡調油。
娟兒想通了之後,便覺得自己應該先給小月寫個信保平安,便落座拿起了筆,在信紙上落筆。
小月吾友。
在上京可還好,如今月明坊的生意可忙碌,我已經平安到達,暫已落腳,樣樣都好,請勿擔心,你先前一直說想要再瘦一些,我一直想告訴你,不要減餐,要多加餐,不說我出來瞧的這一趟,隻說我們在家鄉時,人最重要的是便是力氣和精神,若是沒有這兩樣,到底是不行的,你要記得多加餐,也替我和小嫂子問候二嬸子和秋叔,夏日天燥,身體最重要,若是入秋,總也要貼秋膘,冬日禦寒也總要身體好一些,人活一年四季,你若想要瘦,如今我腿腳強健了起來,待我回來,我們便在園子中時常的活動,如此一切便好。
林飄看他寫完了,問道:“我可以看嗎。”
娟兒點頭:“小嫂子自然可以看。”
林飄走上去,在旁邊看了看:“小月倒是破天荒想要瘦一些了?隻是她也不胖。”
娟兒搖頭:“女為悅己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