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從屏幕內看見那兩張熟悉的麵孔, 段柏庭倒真以為這是一部合家歡主題的電視劇。
電話那端被接通,男人的語氣畢恭畢敬:“段總,項目的事情我聽說了, 需要我現在過去嗎?”
當下的狀況實在不適合談論公事,所以段柏庭掛了電話。
宋婉月在廁所待了十幾分鐘,最後扶著牆出來。
令她沒想到的,是眼前的場景。
段柏庭不知何時出現在客廳,此時就坐在沙發上。
奶奶的聲音傳出來:“我都聽婉婉說了。不著急, 先把正事處理好了,等有空再尋個時間門過來。”
段柏庭仍舊從容, 溫聲答一句——“好”
但他對待長輩時的從容, 與平日裡的從容不太一樣。
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倨傲, 而是謙遜與恭謹。
宋婉月在心裡輕呼一聲不好,她居然忘了段柏庭也在家。
想來也是不小心入鏡。
因為是在家, 所以也沒特意打扮,杏色的針織長裙, 隨意裹了塊披肩。
應景的選了紅色。
長卷發披散著,沒化妝的皮膚仍舊白皙柔滑。
除卻生病後有些失了氣色,好在隔著視頻也看不出多少來。
奶奶作為年老者, 對小輩大多帶些憐愛。
更何況對方還是自己的孫女婿。
所以笑容也極儘和藹。
其餘幾人紛紛散開了,唯獨宋父和宋母還坐在那。
維持基本的體麵。
宋父笑了笑, 語氣官方:“婉月那丫頭偏在這時候過去叨擾你,她不懂事, 你多擔待些。”
段柏庭的名聲並不算好, 可能還是受了家庭的拖累。
加上他自身性子,長此以往,外界對他的評價皆是好壞參半。
作為上位者, 集團的掌權人,他的能力自然無可指摘。
可在做人方麵,他城府太深,性子太傲,感情太淡。
不算良配。
當初把宋婉月嫁給他,宋父對這個女兒也是心中有愧。
早年前與段老爺子的一段婚約,最後成了拯救宋家於危難的稻草。
宋婉月走過來,動作自然的坐到段柏庭身邊。
也是因為她的到來,讓這場有些尷尬的交談稍微得到緩解。
她揉了揉發麻的腳踝,說在廁所待了太久,腳都麻了。
媽媽臉色柔和,輕聲提醒她:“在外說話不可太過粗鄙。”
宋家是書香門第,最為看重禮儀教養。
平日雖說對宋婉月溺愛,但在這方麵,仍舊格外嚴格。
宋婉月笑著去挽段柏庭的胳膊,聲音輕快:“我在自己家,才不是在外麵。”
段柏庭低下頭,看了眼被摟緊的胳膊。
第一次見到宋婉月的父母,是在某個慈善拍賣會。
他陪同重病的祖母出席。
也無事可做,不過隨手拍下了幾件珠寶玉器。
拍賣會結束後的酒會上,他被祖母叫去敬酒。
那時他才二十三,剛接手家中產業沒多久。
祖母說:“這位是你宋叔叔,旁邊是江阿姨。”
他敬過酒,打了招呼:“宋叔叔,江阿姨。”
長輩眼中,他雖然年輕,卻舉止沉穩,話不多。
不是個熱切性子。
凡事點到為止,禮貌也是。顯得疏離,難以接近。
在國外時習慣了這種酒會文化,段柏庭表現得遊刃有餘。
這一趟下來,他被祖母帶著敬了一圈酒,哪怕酒量再好,也稍顯醉態。
抬手揉了揉微疼的額角。
卻聽祖母與他介紹:“你祖父給你訂的那門婚事,你大概還不知道。這位就是你未來的嶽父嶽母了,提前帶你見見。”
她又笑著去握宋母的手,言語親切,“還以為你們今天會把女兒也一起帶過來,原本是想著讓他們兩先見個麵,熟悉一下。”
宋母笑容無奈:“婉月那丫頭和朋友去了巴黎,說是要看什麼秀。等下次有機會。”
段柏庭的酒醒了大半。
他沒聽說過自己有婚約,也不清楚祖母讓他來的真實目的。
隻知道態度堅決,哪怕是讓他推了項目合作,也要他陪同自己參加這個拍賣會。
宋母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溫婉柔和的麵容,看不出對他是滿意還是不滿。
隻是笑著去與祖母說:“她沒來也好,小家夥性子鬨騰,萬一衝撞到您。”
祖母與宋家也算舊相識,她就是從滬市嫁來的。
高門之家,關係曲曲折折,總有繞到一塊去的地方。
宋家雖不如從前,但名望和人脈還在。
老人家總是考慮長遠,所以提前就定下了這門親事。
“婉月那孩子我很喜歡,活潑開朗。我這孫子過於內斂了些,就缺個話多的在身邊鬨他。”
婉月。
宋婉月。
段柏庭心裡反複咂摸這三個字。
他略微抬眼,深邃的眼底多了些什麼。
那日的交談並沒有持續太久,祖母身體抱恙,段柏庭提前帶著她離開。
但那些拍品,他讓人直接送去了宋家。
那次是第一次見麵,宋父對自己這個未來的夫婿談不上喜歡或者厭惡。
在手段能力方麵,他的確是年輕一輩的翹楚。
可話如他祖母所說的那般。
他性子太過深沉內斂,那雙眼睛並不純粹,摻雜太多。
算計、城府還有考量。
為人父母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兒能過上琴瑟和鳴的生活。
段柏庭這樣的人,太過危險了。
可他們也沒了彆的辦法,畢竟這門婚事關乎的不僅僅是一個宋家。
還有背後一整個宗親。
好在宋婉月是個樂觀性子,雖說一開始又哭又鬨,但最後還是聽話接受。
嫁到了段家。
這一年多來,她是最近才開始在他們麵前提起段柏庭。
前幾日更是說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北城,要回來陪他。
攔都攔不住。
大晚上的,直接開車去了機場。
若真是夫妻恩愛,他們為人父母的也高興。
可怕就怕在,隻是宋婉月剃頭擔子一頭熱。
氣氛有些過於沉重了,宋母笑著打圓場:“馬上就要吃年夜飯了,要不先掛了。”
宋婉月看不懂臉色:“就這樣開著視頻多好,感覺還是在家裡一樣。”
她告訴廚房,今天不去飯廳吃飯了,就在客廳裡。
宋母看了眼奶奶,後者笑容寵溺:“好,都依我們婉婉。”
傭人擺好碗筷,宋婉月在段柏庭的耳邊小聲說:“本來想找個正式的時間門帶你回去見我爸媽的,不過難得今天家裡人都在,索性一次性全見了。”
段柏庭想起她方才的話。
——在廁所待了很長時間門。
“肚子還難受?”
她耷拉著臉:“有一點,頭也有點疼。”
段柏庭撥開她的頭發,指腹貼著她的太陽穴,輕輕揉按幾下。
她抬起眼,柔聲撒嬌:“還是你最好了。”
段柏庭笑了一下,沒說話。
按著按著,似想起什麼,目光看向前方。
擺好碗筷,將菜布好的傭人早已離開,視線也沒了遮擋。
電視屏幕中,是圍坐在圓桌四周的大家庭,此時視線全落在他們兩個人身上。
神色倒是......各異。
堂弟笑她:“也不嫌害臊,當著一大屋子的麵秀恩愛。少兒不宜。”
他年紀小,什麼也不懂,對自己這個見過一麵的姐夫沒什麼太大感覺。
隻知道來頭不小,長得也帥。
性子嘛,挺高冷。
他倒沒覺得他們的夫妻關係會不和睦,畢竟宋婉月的魅力他還是有數的。
從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同學,還有同學的哥哥,拜托他幫忙遞過情書。
在堂弟心裡,這世上就沒有他姐姐搞不定的男人。
宋婉月朝他翻了個白眼:“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堂弟趁機告狀:“姐夫,我姐她撒嬌耍賴非常有一手,你可彆被她純良無害的外在給騙了。”
宋婉月恨不得立刻回滬市揍他:“你少在這裡含血噴人!”
堂弟不甘示弱:“真的。她以前和我一起玩遊戲,就總耍賴,輸不起。要不就和奶奶告狀,害我被打。”
名聲被毀,宋婉月一邊忙著罵他,還有分出心來和段柏庭解釋:“你彆聽他亂說,我沒有輸不起,我隻是比較喜歡耍賴而已。”
視頻最後還是掛了,因為宋婉月的肚子又疼了好幾回。
她怕被發現,讓他們擔心。
跑了幾趟廁所,早沒了吃飯的胃口。
段柏庭也沒怎麼吃,在房間門裡陪她。
她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段柏庭倒了杯溫水,遞到她手邊,她沒反應。
他喊了兩聲她的名字,還是沒能得到回應。
沉默須臾,他垂下眼,將水杯放下。
“第一個不在家的春節,想家了?”
他連說話的語氣都時常給人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
宋婉月回過神來:“是有一點。”
他點頭:“明天我陪你回去。”
宋婉月坐起身:“不是還要祭祖?”
“先陪你回去,我再回來。”
宋婉月說:“那多麻煩。”
段柏庭怕水涼了,遞給她:“加了蜂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