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柏庭呼出一口灰白煙霧, 修長手指夾著,目光由上而下。
因為背光,所以臉色難辨, 語氣和口吻都淡到冰冷:“孫經理怎麼確定對方不是單身?”
這番話讓孫經理愣了片刻。
一是自己確實沒有事先詢問過她目前的感情狀況。
二是段總居然主動和他聊起這種事情。
這個大人物,自己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在工作層麵上。哪怕是談工作,也是自己單方麵彙報。
更彆提私下了,兩人之間的階層天壤之彆。在公司,就是他們距離最近的一次。
旁邊的秦秘書默默退到一旁, 遠離這場男人的紛爭。
孫經理略顯尷尬的笑道:“倒真是我冒昧了, 不過看她平時都獨來獨往的, 想來應該是沒有男朋友的。畢竟如果我是男方,有個這麼漂亮優秀的女朋友,哪怕不在一個公司, 身為男人的危機感也會讓我每天來找她。”
“是嗎。”
他的語氣不鹹不淡, 咬著煙又抽了一口, 然後將其用腳踩熄。彎腰撿起還剩大半的煙蒂, 扔進垃圾桶。
司機將車開到門口,段柏庭走下台階,孫經理聽到他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看來她的男朋友有必要每天去找她了。”
秦秘書跟過去,對著已經徹底愣住的孫經理笑了笑:“那我們就先走了。”
孫經理反複咂摸段柏庭離開前說的那句話,還有他說話時的語氣。
難不成,他和宋婉月......
宋婉月近來胃口變好, 從前一天隻吃兩頓的她, 最近一天四頓。
小何是個很典型的居家賢惠男,每天做好了飯菜帶來公司。
宋婉月吃過一次他做的糖醋小排就愛上了。從那以後他每天能都會多準備一份。
宋婉月一邊吃著他做的糖醋小排,一邊衝他豎大拇指:“就你這樣的, 還愁嫁不出去嗎。”
“什麼嘛。”小何嘟囔,“我一個男的,怎麼就成嫁出去了。”
宋婉月喜歡逗他,在她看來,老古板和小純情逗起來是最有趣的。
她抬著手臂搭在他肩上:“要不你嫁給我當我的小老婆。”
她不知道辦公室是從什麼時候靜下去的,視線掃了一眼,剛才還在摸魚的大家突然很認真的工作起來。
就連一向最為淡定威嚴的訴哥也顯得有些局促,仿佛貓碰上了老虎。
從茶水間出來,低著頭過去打招呼:“段總好。”
這個稱呼給了宋婉月會心一擊。
她猛地回頭,西裝革履的男人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法務部的門口。
雙臂環胸,倚靠著門。眉目平緩,神情也淡。
他的出現,無疑是讓周邊百裡的氣氛都變得凝重許多。
身上那股超強的氣場,也迫使每個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大老板的突然出現,人人居安思危。
要知道,他平時從不踏足這種地方。都是坐在總裁辦,等著彆人去找他。
想起去年法務部經曆過的那場大動蕩,每個人心裡都毛毛的,難不成又是合同出了問題?
最為害怕的當屬訴哥了,端著杯子的手止不住的抖。
咖啡液濺出來了都無知無覺:“段......段總,是合同出了什麼問題嗎?”
與致勝科技的項目合同是昨天拿去的總裁辦,今天段總就主動過來,看來......
問題還不小。
訴哥臉色全白,心裡將自己每個月的開支算了一遍。
車貸房貸外加全家上下的所有開銷,一個月林林總總就得好幾萬了。
要是沒了這份工作,那可就全沒了。
他在這裡天人交戰,站在他麵前的男人卻始終神色如常。
出塵的氣質,清冷中帶著矜貴。
目光也不知放在哪裡,眸色深邃。
被目光鎖定的二人此時早就停止了調笑,小何覺得後背發麻,小聲詢問宋婉月:“你說段總剛才該不會聽到了嗎?”
宋婉月佯裝鎮定,喝了口茶:“聽到什麼。”
杯子裡的茉莉花茶是今天出門前段柏庭給她裝的。
他說喝茶同樣可以起到提神醒腦的作用,但要白天喝,下午儘量少喝。
小何聲音壓得比剛才更低:“你不是讓我給你當小老婆嗎。”
宋婉月開始裝傻:“有嗎。”
“有。”
她有點心虛:“我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你聽錯了吧。”
小何點點頭,讓她自求多福:“但願隻有我一個人聽錯了,站在門口的那位大佬最好沒聽錯。”
男人一言不發,可僅僅隻是他的出現,就讓部門內的氣溫驟降。
每個人都臉色慘然,敲擊鍵盤的聲音也哆哆嗦嗦。
小何實在扛不住了,在桌下踹了踹宋婉月:“你趕緊去把這尊大佛請走吧,再不走咱們部門都要都凍成冰雪奇緣了。你看看訴哥,人都抖成篩子了。”
宋婉月小心翼翼地往門口瞥了眼,段柏庭應該一直看著她,所以視線立馬對上。
她後背一涼,迅速低下頭。
明明他的神情淡之又淡,遠不及他開會時的十分之一。
“我......我也怕。”
小何深呼一口氣,覺得部門裡的空氣都稀薄了:“那也不能讓我們大夥一起跟著你陪葬。”
宋婉月見訴哥那樣子,實在是撐不過下個十分鐘了。
歎了口氣,最後還是乖乖起身出去了。
她目不斜視地從段柏庭身邊經過,偷偷扯了扯他的衣擺。
頭也不回地走在前麵,過了會兒,聽見身後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她方才鬆了一口氣。
大樓外的露台,那些植物有規律的分布。
早已到了春末,氣溫適宜,不冷不熱,微風溫和。
宋婉月確認了這裡無人打擾後,方才停下。
段柏庭在旁邊的長椅上落座,西褲下的長腿自然舒展,單手解了西裝外套的前扣,裡麵是深灰色的襯衣,埃及棉的材質柔軟有質感。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沉默,仿佛這是一個情緒穩定的成年人該具備的。
負麵情緒自我消化,不會影響到身邊人。
從剛才到現在,他一句話都沒說。
宋婉月見他點了一根煙,還來不及抽第二口,就被她抽走。
她在旁邊垃圾桶上方的滅煙盒撳滅。
段柏庭漫不經心地抬眸。
宋婉月說:“吸煙有害健康。”
他點了點頭,將打火機收放回西褲口袋。
卻不想宋婉月連這個也不放過,走到他跟前,將手伸進他的褲袋裡,胡亂摸索著。
摸到了粗硬的打火機,還沒停手,似要去找第二個粗硬。
段柏庭眉頭微蹙,伸手製止:“在公司也這麼亂來。”
她表情無辜:“有種你彆硬。”
頭頂的雲像是膨脹後的棉花,大簇大簇地遮住了太陽。
整個露台都隱蔽在陰影下。
段柏庭無奈地鬆開手:“嗯,我沒種。”
見氣氛終於破冰,宋婉月主動和他認錯:“我剛才是在開玩笑,我怎麼可能去找小老婆呢。我的心裡隻裝得下一個你。”
“是嗎。”段柏庭靠著椅背坐著,神情古井不波,說話語氣也是漫不經心,仿佛隨口一問,“那每天送你花的那個人又是怎麼回事?”
“啊?”宋婉月愣了一下,多回想了一會才記起來。
原來段柏庭真正介意的是這個。
“我都不知道是誰送的,要是知道,我立馬就把花摔他臉上。”
段柏庭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摔臉上倒不至於。”
“你知道是誰?”宋婉月問。
“研發部的,你們見過。”
宋婉月一臉迷茫:“啊?什麼時候。”
段柏庭仔細端詳了她這張臉,確認她眼底的迷茫並不是裝出來的,方才鬆口繼續說:“他在遭遇忘帶錢包和手機沒電的窘境時,是你解救了他,幫他付的款。”
這種過了就忘的經曆,也難為她在自己的腦海裡反複搜刮。
半個月前的事情了,宋婉月可算想起來:“那天他一直站在收銀台不動,我急著結賬,離遲到就差十分鐘了,就順手幫他付了。誰能想到他會因為這二十八塊錢就對我芳心暗許。
段柏庭的語氣不鹹不淡:“你連多少錢都記得。”
“美式不一直都是二十八嗎。”
這人怎麼吃個醋都是悶悶的,像是在封閉的瓶子裡自然發酵,一旦瓶蓋打開,酸味也是普通醋的好幾十倍。
宋婉月調侃他:“原來高高在上的段總也會有小心眼的時候,要是讓你手底下那些下屬知道了,該怎麼想你。”
他麵不改色:“我隻是在行使自己的正常權力。”
“那現在消氣了嗎?”
他如實答:“我沒生氣。”
神情和眉眼的確一如往常的淡然。
宋婉月點點頭:“不過追我的人的確很多啦,送花的除了他還有......”
段柏庭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甚至打斷她的話:“還有誰?”
宋婉月沉默一瞬,突然笑了。
笑的直不起腰。
“小庭庭怎麼這麼可愛,早知道你吃醋的樣子這麼可愛,就該早點讓你多醋一點了。”
段柏庭太陽穴緊了緊,他深吸一口氣;“宋婉月。”
宋婉月笑容很甜,摟著他的脖子主動示好,聲音又嬌又嗲的同他撒嬌。
永遠擅於在這方麵拿捏他的命門:“錯啦錯啦,不應該逗你。我以後和這些人都保持距離。他要是再給我送花,我就直接去找他,告訴他我有老公了,而且我很愛我的老公,滿腦子都是我老公。”
她在他肩頸蹭來蹭去,將他的襯衫和西裝都蹭出褶皺來了。
偶爾嘴唇會在他修長的脖頸停留,又吸又咬。
直到男人終於有了反應,手臂放在她腰上,將人摟抱著。
段柏庭看了眼她空空如也的無名指:“你不想公開我們的關係,但婚戒總得戴著。”
她之所以不戴並不是想要隱瞞自己已婚的身份,而是覺得太招搖了。
那麼大一顆的鑽石,重工孤品。肉眼可見的天價。
雖然以她平時的穿著打扮,部門裡的人都知道她家很有錢。
可還遠不至於到隨手戴著價值幾個億的戒指出門的程度。
段柏庭的指腹在她無名指撫了撫:“那我再去訂一對沒那麼誇張的。”
宋婉月笑嘻嘻地應了:“好呀,都依你。”
段柏庭唇角揚了揚,終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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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最近熱鬨事情不少,聽說段總每天都會消失一段時間,再回來的時候,要麼襯衫領口是亂的,要麼脖子和耳後帶著吻痕。
公司裡的人都在猜測,段總的秘密情人肯定是公司內部的員工。
至於是誰,還有待考察。
另一個無人在意的事情,是研發部經理的職位調動,聽說調去了其他分部。
保留原有職位,隻是不在總部了。
宋婉月的工位也終於清淨,沒人再準時準點給她送花。
下午吃飯,宋婉月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爸爸要來北城參加一個老朋友給自家孫子舉辦的滿月宴。
打算順便去家裡看看。
“柏庭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