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秦微微蹙眉,淡聲道:“沒有外人在,你仍喚我表字便可,不必如此生疏。”
梁闌玉不接茬。領導讓你彆客套,那是領導的客套話,聽聽就算了,不能太當真。曆來武將都是最容易遭猜忌的。天知道這位年輕帝王是不是在給她挖坑,萬一哪天看她不順眼了,翻出這本舊賬治她個大不敬,她哭都沒處哭去。
雲秦等了片刻,沒見她吭聲,眉宇微沉,又回位置邊坐下了。
“你下月初便要動身去鬱州了。需要孤為你準備什麼嗎?”
梁闌玉沉吟著沒有立刻作答。
這個問題非常考驗官場智慧。說實話,她不缺任何物質上的東西,她有母親留下的遺產,有舅家的資助,而且父親就算不疼她也不至於苛待她。非說她有什麼想要的,那就是手機和汽車。可惜皇帝也給不了,隻能去求神仙。
她思索了片刻,倒還真想到一件她迫切需要,而皇帝也能給的東西——那就是權力!
鬱州臨近兩國交界,勢力錯綜複雜,而她要去統領一群烏合之眾。可以想見,她會遇到方方麵麵的阻力和掣肘。如果手中權力不夠,很可能沒辦法順利展開工作。
但超出她職務本身的權力,如果皇帝肯主動給那是最好;皇帝不給,她也很難開口。誰知道皇帝是不是早就考慮過這一點,並且不願意——這關係到她萬一闖了禍,到底是她自己負責,還是由皇帝來為她兜底。
她的心思轉了幾圈後,道:“陛下。臣的佩劍前陣子豁了道缺口。不知陛下願意賜臣一把寶劍嗎?”
寶劍能斬妖魔除邪佞,有很強的象征意義。
雲秦眉峰微不可見地揚了揚,也不知是否聽懂了這個暗示。
少頃,雲秦道:“好。下月初你便出發了,若讓人新打一把恐怕來不及。我會命人從武備庫裡挑一把最鋒利的寶劍送去你府上。”
梁闌玉道:“謝陛下恩典。”
雲秦不作聲了。
片刻後,他道:“這些年,你與孤……與我愈發生疏了。”
梁闌玉道:“臣隻是恪守臣的本分。”在她還沒有足夠的實力之前,小心謹慎總不會錯。
這句話似乎讓雲秦無話可說,殿內變得異常安靜。
梁闌玉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告辭回去了,雲秦再度開口:“你可知,都督鬱州諸軍事一職,諸位官員向朕推舉了不少人選。是我一力主張由你出任?”
梁闌玉忙道:“家父簡單提過一兩句,說此事是由陛下親自促成。”
鬱州都督這個職務雖然說不上有多厲害,但既然有位置空出來,朝廷裡的大官們當然都希望能讓自己的派係去填補這個空白。使自己的勢力擴大一點沒有任何壞處。
可以想見朝中必然是有過一番爭鋒的。
雲秦道:“我記得小時候你曾說過,你將來也想統帥三軍,做一名威風凜凜的女將軍。”
梁闌玉想起來了。
雖然說這年頭女性能當官,軍中也有一些女子,但男性仍然占了絕大多數。而且官職越低,女性的比例越高;官職越高,女性就越稀有。都督級彆的男女比例就已經懸殊到了數十比一的程度,而真正有將軍名號、手握軍權且上過戰場的女子,百年來一個也無。
梁闌玉從小隨軍,當看到大軍打了勝仗她總是喜不自禁,看到大軍吃了敗仗她便惱恨不已,恨不能時光倒流自己親自率兵反敗為勝。因此從小她便發下夙願,希望自己也能調遣三軍,拱挹指麾。
這些回憶湧入腦海,梁闌玉的神色不由柔和下來:“是。臣還記得。”
雲秦道:“你與我一起長大,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完成夙願,我也相信你辦得到。”
這句話梁闌玉依舊隻敢隨便聽聽。不過她也覺得。這話雖然不能信十成,倒是可以信個三成。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她看過很多史書,新帝即位後往往會推翻先帝留下的老臣集團,重新選拔自己的核心團隊。譬如漢武帝除竇嬰,康熙除鼇拜皆是如此。各中緣由不難想明白。
一來少帝與老臣之間沒有情分,也就沒有信任的基礎;二來老臣集團手握重權,有多年執政經驗,見少帝年幼,難免生出輕慢之心。
雲秦就處在這樣尷尬的時期。他年紀尚輕,朝中的老臣多是當年跟著先帝打過江山的,各個自認本事非凡,有幾個真肯服他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年輕的?
但現在雲秦沒有資本和老臣們翻臉,真翻臉了他也無人可用。所以他的當務之急是先建立自己能夠信任的班底。
梁闌玉作為他的發小,是跟他同啃過一塊樹皮的人,無疑有機會成為這個班底中的重要人選。
想通了這一層,梁闌玉放鬆了不少。她道:“臣……阿玉明白。”
雲秦聽到她改換稱呼,臉上終於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其實,派去你鬱州,還有一個原因……是我的私心。”
梁闌玉抬頭看著他。什麼私心?
雲秦唇線輕抿,緩緩道:“我雖不想你離開建康,但,我更不願見你與潘子皓成親。”
梁闌玉眼皮一抽,心跳猛地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