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這事兒是天子促成的。但在聖旨下達前,雲秦一定征詢過梁闌玉本人的意見。如果梁闌玉非常不願意,雲秦就是想派她去也不敢——萬一到了鬱州梁闌玉消極怠工,把領土拱手送給北朝,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梁闌玉道:“因為我想當將軍。”
潘晟沉默。這是梁闌玉從小的願望,他也知道。
他掙紮道:“可是,又不隻有這一次機會。況且,這也不算什麼極好的機會。你就不能先和我成了親,到時候我爹和你爹一道出力,還怕幫你謀不到一份好差事嗎?”
梁闌玉本想說皇帝壓根就不願意看到我們兩家結親,萬一親事成了,怕是朝堂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還真不一定能再謀到什麼好差事。
但她想了想,沒有這麼說,而是選擇了快刀斬亂麻的方式:“可我不想和你成親。”
一刀直紮心窩,潘晟當場就愣住了。
“你……我你……”他舌頭打結了似的,嘴裡蹦出幾個零碎的字,卻組不成完整的句子。
好幾秒後,他才瞪著眼睛道,“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去?這建康城裡能與你門當戶對,又尚未娶親的,掰指頭也數得出。你是想嫁給那位天天吸完五石散上街裸奔的,還是嫁給那位斷袖的?”
他說話的調門很高,但明顯沒了底氣,越說到後麵嗓子越啞。
梁闌玉不緊不慢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嫁給建康城的人?我又為什麼一定要嫁人?”
潘晟又是一愣。
這年頭女子到了年紀卻不嫁人,勢必會遭人非議。其實不光女子,男子也一樣。
但從前也不是沒有先例——雖然開辟女子為官之路以來,尚沒有出過像樣的女將軍,但前朝倒曾有過一位治國理政手腕出眾的女宰相。她便終身未婚。
如果梁闌玉將那位女宰相當成效仿的對象,那她可能真不打算嫁人了。
“可是……”潘晟循循善誘地勸說,“你嫁給我,我也不會妨害你啊。我會鼎力支持你。兩個人同心協力,不比你孑然一身好嗎?”
梁闌玉沒想到自己插刀已經插得夠狠了,潘晟竟然還不死心。於是她捅出一把更狠的刀:“可我又不喜歡你,我不需要你的同心協力。”
“……”
潘晟捂住胸口。他真的感覺胸口疼了。
但他就和打不死的小強一般,即便梁闌玉死命往他痛處上戳,他稍微收拾了下心情又挺住了。他繼續道:“我們相識這麼多年,聊得來,玩得來,連架都沒吵過,你和我在一起有什麼不好?”
不等梁闌玉反駁,他接著道:“況且,你今天不喜歡,未必明天也不喜歡;你今天喜歡的,明日沒準就不喜歡了呢!你和我在一起不開心嗎?你要是說不,必定是騙人的!”
梁闌玉不由得語塞了一下。
她回憶往昔,似乎多年來兩人的確未吵過架。雖有不高興的時候,冷一會兒也就好了——這全拜潘晟的厚臉皮所賜。隻要梁闌玉稍一紅臉,他認起聳來比雷劈都快。簡直半點骨氣也無。
梁闌玉略微頓了頓,道:“那你喜歡我嗎?”
潘晟眨眨眼睛,似是害羞了,聲音比方才輕不少:“喜歡啊。”
“哦,那照你說的,你今天喜歡我,沒準明天就不喜歡了。你這麼沒長性,我怎敢信你?”
“你!!”
這一刀捅得太狠,潘晟竟然真的生氣了。他雙手抱胸,重重靠到車廂的另一邊,不作聲了。
梁闌玉就是要他死心,自然不會出言安撫他。兩人都不說話,車廂裡就這樣安靜下來。
皇宮與梁府並不遠,沒多久,車速再度放緩。
外麵傳來車夫的聲音:“大姑娘,潘郎君,前邊再拐個彎就該到了。”
梁闌玉躬身道:“到了你先放我下去,你再送十郎回府。”
“是。”
“用不著。”潘晟氣哼哼道,“我的車就在後麵跟著。”
梁闌玉挑眉,聳肩。
她指望著車快點到,她好儘快回府。身邊這家夥的氣性實在不長,沒準過會兒他又要沒臉沒皮地來糾纏她了。
好在直到馬車停下,潘晟的氣都還沒消。
梁闌玉從車上跳下,潘晟緊隨其後。她往後看了一眼,潘家的馬車果然一直跟在後方。
“我回去了。”她道。
“去吧。”潘晟皺著眉頭,一字一頓道,“我有沒有長性,以後你就知道了。”
梁闌玉不以為然。二十出頭的小年輕,正是多變的年紀,甩什麼狠話都聽聽就算了。
她轉身跨進梁府門檻,沒有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