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停下。”
王華連蒙帶猜加看手勢,明白了梁闌玉的意思,連忙讓樂隊停止了。
他不解道:“都督這是何意?這些樂人不合您意嗎?”
樂人們也很惶恐,生怕大官一個不高興,他們就要挨打甚至掉腦袋。
梁闌玉不以為意:“太鬨了,我不喜歡。我喜歡清靜點。”
她看到有的樂人瑟瑟發抖,知道他們也是被鬱州軍征來的普通百姓,想了想,扭頭跟陸春交代了兩句。
陸春立刻上前,給每名樂人發了幾個銅錢。樂人們領到錢,立馬不抖了,改為感激地看著她。
王華和龔印則忍不住對視了一眼。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官員上任不要敲鑼打鼓的。不過他們完全沒往梁闌玉是為了不擾民這方麵去想——就這出身,這官位,哪個心裡能有個“民”字的?反正他們沒見過。
王華心想:這姑娘估計是麵子薄,不喜歡被人圍觀。本來麼,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麵還做這麼大官,像什麼話?
龔印則想:這梁都督怕是底氣不足吧?所以連儀仗都不敢要了,隻想悄默默地去上任。
梁闌玉懶得管他們在想什麼,隻道:“時辰不早,我們邊走邊說吧。”
眾人重新上路後,兩名軍副就陪在梁闌玉的左右。梁闌玉問他們:“鬱州兩位軍主現在何處?”
王華忙道:“何、苗二位軍主本欲親自前來恭迎都督大駕。奈何軍中事務繁多走不開身,還請都督勿怪!”
龔印也接過話茬:“兩位軍主已命人殺牛宰豕,為都督和諸位隨從備好了接風洗塵宴。”
這兩人無論是姿態還是語氣,都表現得非常謙卑尊敬,跟剛才偷偷翻白眼的樣子判若兩人,宛如人格分裂。
梁闌玉道:“原來如此。”兩位軍主屬於軍隊的主帥,本來也沒必要十裡相迎,能派出兩位二把手來接駕在禮數上已經到位了。
她又問:“你們幾時到的?等多久了?”
王華答道:“我們今日寅時出來,卯時便在此地侯著了。”
“這麼早?”梁闌玉驚訝道,“那你們豈不是等了三四個時辰了?”
龔印道:“應該的。萬一我們錯過了都督的車馬,那真是萬死難贖其咎啊!”
梁闌玉因為他誇張的語氣而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王華又道:“自從得知陛下委命了您為新任都督,我們在鬱州整日翹首以盼。知道您要到了,我們這幾日都睡不好覺,可算把您盼來了。”
龔印接話:“屬實如此,自打單都督不幸亡故,咱們鬱州軍就像那沒娘的小兒,心裡始終沒個著落。如今您來了,咱們可就有依靠了!您就是位巾幗英雄啊!”
梁闌玉道:“嘴這麼甜,早上出來前喝蜜了吧?”
王、龔兩人對視一眼,愣沒分辨出來梁闌玉這是在誇獎他們還是諷刺他們。
梁闌玉則笑嗬嗬的。她當然知道這倆人擱這兒演戲呢。不過俗話說得好,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很好奇他們到底想耍什麼把戲,因此也沒有拆穿他們的必要,就當聽相聲了。
這兩人等了一會兒,見梁闌玉似乎是高興的,又繼續賣力地吹捧起來。
一路插科打諢,路走得似乎也快了許多。轉眼,軍營就在眼前了。
由於鬱州有兩支駐軍,所以軍營也分為東西兩營。梁闌玉等人先到達西營,西營軍副龔印去為梁闌玉一行人辦入營的手續,東營的王華也先回自家營地通報。
直到兩人離開,一路都跟在梁闌玉身後卻找不到機會的劉平趕緊上前和梁闌玉說話。
“都督,那兩名軍官雖嘴上恭順,卻未必是誠心歸服。都督務必保持警惕,不可麻痹大意啊!”劉平擔心地勸解道。
這一路上他見梁闌玉被那兩人捧得心花怒放,心裡簡直焦灼極了。在他看來,梁闌玉年少無知,很可能被人哄騙幾句就分不清好壞了。他害怕自己的提醒反而觸怒梁闌玉,但未免梁闌玉上當,他又不能不勸。
沒想到梁闌玉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點頭:“我明白。多謝劉公提醒。”
她這樣的反應讓劉平愣住了。劉平疑心她答得那麼快是敷衍自己,可稍稍觀察,又發現她神情淡漠,與方才路上那副歡喜的模樣判若兩人,哪像是被人哄昏了頭的?
他不免驚詫:難不成梁闌玉那一路上是在配合鬱州軍做戲?可她涉世未深的一個小女子,怎會有這樣的城府……
不多會兒,辦完手續的龔印與東營的軍主何田一起出來了。
“屬下鬱州軍軍主何田,恭迎梁都督大駕!”何田帶著數名手下迎上來,給梁闌玉行了個大禮。與軍副一樣,何田的態度非常殷切,仿佛他早盼著梁闌玉來了。
梁闌玉也將一個親民的長官形象貫穿到底,快步上前,親手扶起何田:“何軍主快快請起。”又對後方人道,“你們也都起來吧。”
何田起身後,不動聲色地瞟了眼梁闌玉。與此同時,梁闌玉也在默默觀察他。
何田看起來應該已經有四十歲,個子比較矮小,五官可以用賊眉鼠目來形容。此刻他正滿臉陪笑,更加重了麵相的奸猾感。
梁闌玉簡單觀察了他幾秒就挪開視線,又望向後方那群人:“這些人是……?”
何田忙道:“是我手下的軍官。”
因為今天要拜見新來的首長,所以軍中隊主以上的軍官都來了。
梁闌玉本來就有心要接觸軍隊裡的軍官,但今天是第一次見麵,她不能做得太明顯,而且眼下也少了些切入點。因此她簡單掃了掃就收回了目光。
何田道:“都督遠道而來,想必累了。我已命人騰出營帳,備好了酒食。都督隨我去歇歇腳吧?”
梁闌玉笑道:“也好。那就請何軍主帶路吧。”
還沒等她抬腳往裡走,何田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站在他身後的龔印忽然高聲道:“列陣恭迎都督入營!”
隻見早已侯在附近的士兵們如潮水般湧出,迅速列隊站成兩排,兩排人牆中隻留出一條約半丈寬的道路。從人群中望過去,一眼望不到儘頭,而兩旁的士兵全都配刀持劍,麵色陰沉,形成了強大的壓迫感。
——這簡直像一條通往地獄的小道。
何田彎著腰,仍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抬手對梁闌玉做了個邀請的手勢:“梁都督,請吧。”
由長長的人牆夾出的道路最多隻能讓兩個人並排而行,這也意味著梁闌玉的甲士不能大量貼身保護在她的周遭。一旦深入營地後鬱州軍突然發難,梁闌玉的處境就危險了!
站在梁闌玉身後的劉平瞬間冷汗就下來了:鬱州軍這分明是在給梁闌玉下馬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