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1 / 2)

何田走進酒舍後, 酒舍的門就在他身後關上了。砰的一聲,關得很是用力。

這一聲巨響讓他心裡打了個寒顫, 望著前方空曠狹長的回廊, 莫名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何軍主,請吧。都督就在裡麵等你。”負責迎接他的下人比了個請進的手勢。

來都來了,何田隻能壓下心頭的不安, 繼續向裡走去。

穿過院落,是一棟兩層高的建築,這裡便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此刻建築大門洞開, 何田一眼便能望見屋子內部的情形——裡麵本是一間大堂, 麵積頗大,且梁闌玉讓人把多餘的擺設全撤了, 所以顯得異常空曠。

整間堂內隻擺放著一張案桌與幾個坐墊,梁闌玉便坐在案桌的後方。她的身旁還跪坐著兩名侍衛。整間大堂裡隻有他們三個人。

這樣的景象令何田不由放下戒心。

他生怕梁闌玉等得太久,立刻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入內,來到屋中央。他的兩名親兵緊隨其後。

“何田叩見梁都督!”何田雙膝下跪, 虔誠地朝著梁闌玉磕了個頭。

梁闌玉微微一笑,道:“何軍主, 你總算舍得來了,真叫本督好等呐!”

這句話中的責怪之意讓何田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明明是梁闌玉到得太早,這又怎能怪他呢?

但他自然不敢反駁梁闌玉的話,隻好順勢認錯:“是末將的錯,末將有罪,求都督責罰!”

梁闌玉見他這副謙卑模樣,嘴角笑意更甚,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整張桌上就隻有一杯酒, 她似乎並沒有要招待何田的意思。

溫熱的黃酒入喉,不至於醉人,但卻讓她更放鬆了。

她放下杯盞,不緊不慢道:“何軍主當真覺得自己有罪嗎?”

何田又是一怔。今日這不該是一場雙方心知肚明的戲碼嗎?他通過自貶請罪向梁闌玉表達歸順誠意,而梁闌玉借機展現她的寬宏大量,對他不罰反賞,主仆和的好戲便可圓滿收場。可她這樣問,難道是嫌自己的誠意還不夠??

他一時摸不透對方的意思,抬起眼,對上的是梁闌玉戲謔的目光。

何田心裡有些不舒服。可到底是他的身份低了一頭,且他才是那個有求於人的。因此也隻能壓製心中不快,竭力作出謙卑模樣:“是……末將有罪。”

梁闌玉道:“那你都犯了哪些罪?說來聽聽吧。”

何田:“……”

他心中的不安開始增加,用餘光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然而這間屋子確是肉眼可見的空曠,除了梁闌玉三人外,再找不到其他人的影蹤。

他令自己保持冷靜,繼續諂媚討好:“末將令都督不悅,便是末將最大的罪過……”

他話未說話,便被梁闌玉高聲打斷了:“我要聽的不是這些!而是這麼多年,你在鬱州做了多少殺人越貨、惡貫滿盈的大罪!”

何田被她突然提高的語氣和擲地有聲的責問嚇了一跳,再度抬頭,不可思議地看向梁闌玉。

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見何田不語,梁闌玉冷笑道:“怎麼,何軍主嘴上說著認罪,卻連自己犯了什麼罪都不知?……那本督不妨提點你一下。這些年來,你在鬱州勾結豪族,欺壓百姓!打劫商客!乃至謊稱軍功,欺瞞朝廷!……可有一樁冤枉你了?”

何田越聽越駭然,身上的寒毛全豎起來了!這跟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樣!這些事情梁闌玉是怎麼知道的?!

他改跪為坐,不斷拉遠距離,同時再度警惕地環顧四周:“末將不明白都督的意思!”

梁闌玉哈地一笑:“是麼?我看何軍主這樣子,不像是不明白的樣子。……哦對了,我差點還漏了一樁。”

何田喉頭發緊。他已然意識到今日這場會麵非同尋常了!梁闌玉到底想乾什麼???

梁闌玉忽然橫眉冷眼,提高了音量:“——你勾結流寇,假冒北燕軍,行刺本督!你狗膽包天,罪無可恕!”說完便將桌上喝空的酒盞狠狠擲到地上!

隨著咚的一聲巨響,原本空蕩蕩的二樓圍欄後瞬間冒出兩排人影,全都是持刀的甲士,虎視眈眈地盯著何田與他的親兵!

何田倒吸一口冷氣,目眥儘裂。他終於明白了他進門梁闌玉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梁闌玉說他舍得來了,說的不是他今日來到這間酒舍,而是他終於放下戒備,遠離軍營,鑽進了她的圈套!

這根本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鴻門宴!!!

何田跳起來就想往外逃,他的兩名親兵也跟著慌張起身。

然而從建築後方的回廊裡又湧出數名持刀甲士,將大門牢牢堵住。梁闌玉早就布下了天羅地網,他們根本不可能逃得出去!

何田想要拔刀殺出一條血路,可當手摸到腰側時,他才想起兵甲早讓人卸了。強烈的恐懼湧上心頭,他頓時渾身僵硬,抖若篩糠。

後方傳來梁闌玉冰冷的聲音:“何賊,我給你兩條路選!第一條,束手就擒,乖乖認罪。我饒你今天不死,押你進京受審!第二條,現在你就得死!”

何田渾身被冷汗浸濕,他已經快瘋了!這兩條路裡,壓根沒有一條是活路。梁闌玉說得清清楚楚,即便選第一條,也隻是今日不死。一旦他失去軍隊,被押解進京,以他做過的事,連潘亮都保不住他!潘亮也不會願意保一個廢物!

選第二條,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的目光迅速環視整間屋子,試圖找出被疏漏的門窗,可就連每一扇窗戶的外麵都站了人。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梁闌玉的身上。

——這或許就是他今天唯一的生路了。

“我跟你拚了!”何田大吼一聲,腳下猛地發力,直撲梁闌玉而去!隻要能挾持這位天之嬌女,在場的人就不敢對他動手,他還有機會逃回軍營!

梁闌玉身後的兩名衛兵早有防備,立刻起身護駕。但梁闌玉的反應比他們更快。她狠狠發力,一腳踹向麵前的幾案,幾案向前飛去,撞向何田的小腿!

何田側身想躲,可幾案極長,他壓根來不及躲開。隻聽一聲悶響,堅硬的案緣撞在他的小腿脛骨上,

脛骨沒有肌肉保護,是人身上最不耐痛的地方。何田的怒吼聲戛然變了調,身體失去平衡,向前撲倒!

後方持刀的甲士追上來,已然趕到他的身後。

梁闌玉事先囑咐過,如果何田妄圖反抗,就意味著他選擇了第二條路。且他竟敢對梁闌玉出手,更加不可饒恕。

於是最勇猛的甲士衝上前,舉刀用力刺進何田的背部,將他的身體紮了個對穿!

“啊……!”何田發出痛苦的哀嚎聲。

他仰頭看向就坐在他前方不遠處的梁闌玉,竭力伸出手,想抓住梁闌玉的衣擺,可無論手指如何用力,總是差那麼幾寸。

這個小女子……這個小女子!他明明早就料到了她善於偽裝,他還曾一再提醒苗猛不能輕視她。可他千防萬防,竟然還是鬆懈警惕,鑽進了她的陷阱!

“為……什……”何田不甘心地發出質問。他明明是來歸降的,可她為什麼寧願殺了他,也不接納他?

梁闌玉居高臨下,漠然地注視著他的眼睛:“因為你不配。”

她這裡不是焚燒廠,不可能什麼垃圾都收。

何田喉頭一哽,一大股鮮血湧上來,嗆得他險些昏厥。他用儘全力咽下那口血,顫抖著伸出手。由於梁闌玉的主動靠近,他終於摸到了梁闌玉的鞋子。

甲士們立刻緊張地想上前,卻被梁闌玉抬手阻止了。沒那個必要,何田的肺被捅穿,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果不其然,何田努力想要收緊拳頭,可他的手指已經使不上任何力氣了。他幾乎發不出聲來:“明明……明明……”

就算他有千錯萬錯,可明明苗猛才是更可恨的那個!她甚至答應過要幫他主持公道!為什麼……為什麼她不對苗猛動手,為什麼是他?他真的死不瞑目啊!

梁闌玉仿佛看懂了他最後的心結。她淡聲道:“你放心,我答應過,你弟弟的仇我會幫你報的。你和苗猛很快就會在地下重逢。”

又一股血湧上來,這次何田沒法再壓下去了。他渾身抽搐著噴出幾口血,身體漸漸不動了。

他的兩名親兵早已被甲士們製服,見主將身死,嚇得肝膽俱裂,再沒有任何反抗的意誌。

梁闌玉看著倒在自己腳邊的屍體,心情意外平靜。

也許是記憶裡有太多關於戰爭、亂世的淒慘畫麵,她對死亡已經能夠坦然接受了。

何況,此人死有餘辜。

她緩緩站起身:“把何田的腦袋砍下來,給西營送過去,問蔡幢主需不需要用。”

前幾天她就讓宋聞告知了蔡帔自己今日的計劃,何田由她在城中鏟除,而蔡帔則需拔除軍營裡絕對忠於何田的勢力,將局勢穩住,確保她能順利接手西營軍。

萬一蔡帔威望不夠,加一顆人頭總該夠了。

“是!”甲士們的回答異常響亮!

到鬱州這段時間,鬱州兩軍對梁闌玉是什麼態度這些甲士都看在眼裡。他們一度灰心喪氣,覺得梁闌玉徒有都督之名,沒有都督之實,早晚得卷鋪蓋回家,弄不好還可能把命丟在這裡。

可今日梁闌玉運籌帷幄,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何田。他們還聽說她早就策反了軍中重要人物,馬上就能徹底控製軍隊了!這消息如何叫人不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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