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闌玉回到建康時天色已經不早。她命人去宮城送信, 告知她已經到京,隨時等候天子的召見。
隨後她便跟著小胡子等人回了尚書府。
到了府外,府上的管事帶著一群下人就在府門口等著。見一行人回來, 管事歡歡喜喜地迎上來:“大姑娘可算回來了!”
梁闌玉朝他點頭示意,領著大隊人馬跨進門檻往裡走。
那管事跟在梁闌玉身邊,打量了梁闌玉幾眼, 寒暄道: “許久沒見, 姑娘似是瘦了。在鬱州定很操勞吧?”
“瘦了麼?”梁闌玉隨口應道。或許是年紀漸長,她有時照鏡子, 的確感覺自己的臉龐不如從前圓潤了, 可身上因為常年習武的關係, 很是結實,絕不算瘦弱。
管家道:“瘦了不少呢!家公看到該心疼了。”
梁闌玉腳步一頓, 神色微妙:“……是麼。”
梁羨可不是這麼柔情的父親,相反,他是個暴躁粗魯的武人。
她清楚記得在年少時,隻要她敢對梁羨的話稍有反抗,梁羨的拳腳立刻就招呼上來了。有時甚至不是她做了什麼, 隻是梁羨自己心情煩悶, 也會打她出氣。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雲氏造反成功, 在建康稱帝, 並將梁羨任命為輔政大臣才停止。也不知是因為他飛黃騰達,開始在乎臉麵了, 還是因為女兒長大了, 再動手就不好了。
而她自幼酷愛習武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她曾暗中發過誓,她有一天必須要打得過梁羨——當然, 這些話她從未與任何人說過。
管事道:“家公今早聽說姑娘回來,特意命人到城西買了頭豬回來。府上的接風宴已經備好了,大姑娘快進去吧,彆叫家公和蔡娘子等急了。”
梁闌玉點了點頭,讓他安置自己帶回來的人馬,隨後獨自裡走去。
當她來到內堂時,梁羨、蔡琵琶及她的一雙兒女果然都已在堂上候著了。
“孩兒見過爹、四娘。”梁闌玉上前向梁羨夫婦行禮。梁璧與梁琮則起身向姐姐行禮。
“哎,阿玉,你可算回來了!”梁羨見女兒進來,眼睛立刻就亮了。他笑得滿麵春風,無比親切,“快起來,來爹身邊坐,讓爹好好瞧瞧你。”
一旁的蔡四兒笑容僵硬,卻也隻得勉力陪笑。
梁闌玉起身走上前,在梁羨身邊落座。
梁羨上下打量女兒,感慨道:“好啊,真好。”
他目光中滿是欣賞之意。梁闌玉是去年七月離開建康,至今已快一年了,這一年裡女兒不在身邊,反倒是他的父愛最泛濫的一年。今日再見,他對這女兒怎麼看怎麼順眼。
近來門客們時常在他麵前吹捧時梁闌玉,說虎父無犬女,說梁闌玉繼承了他當年的風采。其實從前他並不覺得梁闌玉像自己,可聽多了這些話後,他再看梁闌玉,忽然覺得這五官中也有不少自己的影子。
他更是越看越喜歡了。
梁羨開口道:“你可是又長高了些?方才你走進來時我便覺得,從前似乎沒有這般高。”
梁闌玉抿了抿唇,嗬嗬一笑:“爹若覺得女兒高了,那必定就是長高了。”
“你得有七尺了吧?女子如你這般身量的,可不多見。”
“差不多罷。”
聊天時,鬢邊的碎發弄得臉龐有些癢,梁闌玉抬頭理了理鬢角。梁羨跟著她的動作看了過去,忽然眉頭一皺。
“你怎麼受傷了?誰弄的?”梁羨想起什麼,冷冷道,“難道是你在草市遇刺時傷的?”
梁闌玉一怔,順著他的目光摸了摸自己耳後的一道疤痕,用疑惑的目光詢問:是在說這道疤麼?
梁羨的目光給了她肯定的答案。
梁闌玉失笑。她眯著眼看了梁羨一會兒,眼珠向下瞥了瞥,再抬起眼時目光已然恢複如初。她笑道:“是我不小心劃傷的。多謝阿爹關心。”
梁羨聽不是彆人弄的,且那疤痕並沒有留在要害之處,也就沒再多糾結。否則若是刺客所為,他便要問問梁闌玉有沒有將那些刺客淩遲處死了。
他語重心長道:“你孤身在外,若有何難處,定要寫信回來。爹雖不在你身邊,能幫得上你的事絕不會推脫。”
“女兒明白,謝謝阿爹。”
父女倆又寒暄了一陣,問了些彼此的近況,堂上的氣氛十分溫馨。唯有蔡四兒一人時而偷眼瞧瞧梁羨,時而偷眼瞧瞧梁闌玉,如坐針氈,卻又一句話都不敢說。
她心中惶恐:那道疤,難道不是已經在梁闌玉耳後留了許多年嗎?那不是梁羨昔年用硯台砸她時留下的嗎?
可父女倆的聊得都太自然了,以至於蔡四兒產生了一種錯亂感:難不成是自己年紀大了,已經糊塗了?到底哪裡出了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