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開讓開讓開!”一名小吏懷裡抱著厚厚的竹簡, 步履匆匆地在長廊裡前行。
忽然,從拐角處跑出來一個人,懷裡同樣抱了許多竹簡。兩人視線受阻, 不小心在在廊柱下相撞, 隻聽一陣劈裡啪啦聲,兩人抱的竹簡都散落了一地。
“哎喲!”直行的小吏望著滿地淩亂的竹簡怒道, “你沒長眼睛嗎?”
“你才沒長眼睛!”另一名小吏反唇相譏,“你跑那麼急乾什麼!”
“我趕著把這些卷軸給長史送去!”
“我這也是曹掾催著要的!”
兩人氣衝衝地互相瞪視。若在平時,兩人少不得要大吵一架, 甚至可能動起手來。可眼下是每年官府裡最忙的時節, 鬱州下轄的四縣剛剛收完各項雜稅, 各部都著急完成清點工作, 好向主官進行彙報。如若他們耽擱了長官吩咐的事, 必定要受責罰。
於是兩人連吵嘴的時間都沒有, 埋頭匆匆忙忙尋找自己的竹簡。好容易把一堆竹簡分完了, 各自抱上各自的, 又繼續匆忙趕路。
……
……
“梁刺史, 這是今年四縣收上來的田租。”一名官員將統計完的賬簿送到梁闌玉麵前,滿麵喜色, 拍馬屁道, “梁刺史真是善治善能,大略雄才!您上任後, 今年的田租竟比往年多收了近一倍!”
這種吹捧的話梁闌玉已經習慣了左耳進右耳出,自己接過賬簿看了起來。
她對比了今年和往年的數字, 發現那官員還真沒吹牛,今年的稅收確實以往將將翻倍了。她不由喜道:“竟真多了這許多?”
“當然了!”官員道,“自打刺史來後, 鬱州吏治清明,百姓安居,田野豐饒!這都是刺史的功勞啊!”
梁闌玉覺得這馬屁拍得有點過了,不過說這話的官員自己卻不臉紅,畢竟他這話裡大半是出自真心。
雖說梁闌玉上任也才一年,但這一年裡她做成了許多事。她打壓拆分豪強大有成效,推動各級官府完成了人口的清查。要知道往年田租收不上來,一是流民隱戶很多,一是豪強有諸多手段避稅。然而梁闌玉這鐵腕一鎮壓,把這些人都壓服了,以往收不上來的田租自然也就收上來了。
而且官府的租稅雖增加了,百姓卻並不會因此受窮。畢竟春耕前梁闌玉便令農事官大力推廣各類農具及肥料,使得今年鬱州各縣的土地都大為增產。要知道官府收的租稅是照田畝數所定,並不因增產而增收。百姓交著一樣的稅,自家的餘糧卻大大增多,能不高興麼?
最近這段收成的時間裡,從百姓到官府,到處都喜氣洋洋的。
梁闌玉看完了田稅和丁稅的帳,又去看關、市稅的帳,看完後她感慨道:“沒想到田租丁稅雖翻了倍,仍然不及關市稅多。”
另一名官員忙道:“今年的關、市、估稅亦較往年大有增益,皆是刺史打擊盜匪、促市勵商的成效!梁刺史真乃明官!”
他誇鬱州商業繁盛,順便誇讚梁闌玉的功績,不過這並不是梁闌玉想說的。商業稅比田稅人口稅還高,固然有鬱州作為淮河口岸的便利,但其實也是因為鬱州地處南北交界,當地願意以農業為生的人並不多——種田是個耗時又耗力的活,春天播種,得到秋天才能收獲。動蕩的時局,讓大多數人都不敢安心生產。
這也是梁闌玉建議雲秦能加大力度建設邊地的緣故。畢竟商業是不穩定的,一旦戰局惡化,商業隨時會陷入停滯。但人永遠不可能不吃飯。因此商業要抓,農業更要抓。
想到這些後,梁闌玉原本因為稅收增加而喜悅的心情逐漸沉了下來,並且忍不住歎了口氣。
下方的官員連忙問道:“刺史緣何歎氣?可有煩心事?”
梁闌玉道:“我看了官府的存糧,有些擔心如果我們與燕國開戰,這些糧食不知夠吃多久……”
這個話題讓官員們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該說什麼。
雖然今年的情形比往年好了許多,但這也是因為往年太爛了的緣故。梁闌玉剛到任時,軍隊甚至還得靠打劫過活,軍中和官府幾乎都無甚積蓄。今年雖然有積攢了,不過一年的積攢到底有限。
倘若能再過幾年,鬱州倉廩充盈,梁闌玉心裡自然也更有底氣,隻可惜這天下大勢並不能由她決定。
在一片凝重的氣氛裡,一名官員打破了沉默:“梁刺史……”
“嗯?何事?”
“下官聽說,近日徐州頒了條政令,或可充實倉廩……不知刺史是否聽說了?”
“徐州?”梁闌玉最近一直忙著練兵,還真沒怎麼關心徐州的情況。她問道,“什麼政令?”
那官員道:“徐州刺史下令嚴查境內雜胡,抓捕燕國細作。抓到後,三族沒為奴籍,家產儘數充公。聽說十天不到已抓捕近百人了,官府繳沒的財產少說也有上萬石。”
“什麼?!”梁闌玉一驚,“上百名細作??”
“是……”
梁闌玉感覺很荒唐。這徐州刺史是捅了細作窩麼,從哪兒找出來那麼多細作的?然而隻片刻,她馬上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臉色也變了。
“徐州是在以抓捕細作之名,濫捕無辜??雜胡……他們這是有意強征胡商家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