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遙看著手腕處的通訊機想了想, 一時半會都不確定要不要接通這條來自江博士的通訊。他與江博士彼此間相互數次試探，都未曾私下用通訊機聯係過。這是他第一次接到來自江博士的通訊, 莫遙有些頭疼。
頭疼中更多的是警惕。那隻機械黑蜻蜓是不見了, 但不代表著他會忘記這件事。看到通訊機又“嘀嘀嘀”地響起，短暫的停頓後，莫遙蹙眉, 伸出手觸碰通訊機。
接通通訊。
莫遙淡淡地問候 ：“江博士好。”
江博士的聲音從對麵響起，聲線帶著微微的嘶啞：“研究所這邊，研發出巨型番茄0.5種子了。”
能研發出來，這都需要歸功於數日前，程少陽與楊躍過來後勤部領取青瓜樣本時。那時的江凡隻掌握了一組規律性因子數據，若能成功的複刻出相似度很近的種子，單單這組數據是無法做到的。
然而，回來的楊躍告訴他, 莫遙讓他試一試, 單獨用這組數據去試驗會怎麼樣。
如果不是單純的一組呢？
是他們倆彼此掌握的數據一起研究的話，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當時的江凡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們之前都陷入了誤區, 每個人都隻掌握著自己需求的數據，卻忘記了團體合作的結果。
果然, 再數天的多次數據磨合、重疊以及反複試驗。
——巨型番茄0.5號誕生了。
江凡清了清多天沒睡有些低啞的嗓子, 恢複冷靜道：“雖然隻有70％-80％的相似度, 但無疑它是成功的。”
莫遙握緊了手腕處的通訊機, 這是很意外的消息，他很希望基地裡的研究所能研發出來種子，但真的到了那一天，他還是毫無疑問地感到驚訝。
莫遙眸光微動, 呼吸明顯地加重，輕聲地問：“所以呢？”
他的話音一落，莫遙似乎也聽到了對麵江博士粗淺的呼吸聲，莫遙聽到他的回答：“我希望你過來研究所一趟。”
數秒的寂靜，莫遙道：“嗯，好的。”
江博士：“我會安排車輛過去接你，你現在在哪裡？後勤部嗎？”
莫遙的眉梢微微一挑，對於這樣明知故問的問題隻輕聲笑了笑沒否認。他聽著江博士的聲音在另外一端將這件事安排妥當，接著讓莫遙等待半個小時。
半個小時後，他安排的人會到後勤部。
莫遙沒有興趣知道會是誰來接他，掛斷通訊後，他將視線重新轉移到“幸運轉盤”。
這次，他還是選擇10連抽，指針緩緩啟動，旋轉到一定時間停下來。他默默地看著漂浮在半空中的幸運福袋。
數次操作，莫遙大致知道了“幸運轉盤”的規則，掉落下來的空福袋，光芒會黯淡一些，掉落下來“變異的紅薯”，福袋裡散發出來的光線，偏為明亮。
福袋裡若是裝著“膨脹的南瓜”種子，它散發出來的，是橙色與金色之間的光。三者對比，差距會更加明顯。
莫遙點擊“打開”。
幸運福袋成功地掉落下來10枚“膨脹的南瓜”種子。
接下來的幾次，他就沒有那麼幸運了，掉落下來的就隻有醜萌醜萌的長著觸須一般的“變異的紅薯”種子。
見好就收，莫遙關閉“幸運轉盤”。
他打開收藏夾，點擊“膨脹的南瓜”種子的迷你可愛圖標。
[“膨脹的南瓜”：巨大化的世界裡，南瓜是毋庸置疑的鼎力首選種子一號，它們往往能長成南瓜車那麼巨大，對土壤營養成分要求極其高。為了能讓它們愉快地成長，希望宿主能找到一片天堂級彆的土壤。]
莫遙：“……”
這要求還挺高的。
在基地裡想要找到一處營養成分極高，汙染指數極低的土壤，可能性低於百分之十的概率。莫遙扯了扯嘴角，點擊退出收藏夾。
這時，大腦裡突然一個激靈，眼前跳出新的對話框——
[叮，檢測到宿主有消極怠工的想法。]
[叮，恭喜宿主觸發臨時任務，請宿主在一天時間內找到適合種植“膨脹的南瓜”的土壤，成功可隨機掉落獎勵福袋一枚，失敗則觸發懲罰機製。]
莫遙的呼吸微微一窒，他瞪圓的杏眼滴溜地轉了轉，瞥眼看向遠處的空地。他租聘了一公裡多的田埂，短時間內找到適合種植“膨脹的南瓜”，似乎並不難。
沒有猶豫，莫遙在收藏夾裡取出一顆南瓜種子，淺橙色的南瓜子看著十分飽滿，仔細一看，外表還裹著油亮的皮脂。
他的指尖戳了戳，目光眺望周圍，最後選擇一處稍稍偏遠一些的田埂，蹲下來把這顆南瓜種子埋入土壤。
一分鐘過去。
無事發生，對話框沒有跳出來。
莫遙不甘心地把種子挖出來，擦乾淨外麵沾著的黑色土壤，眼見著時間飛快流逝，距離江博士派人過來載他不遠了。他的舌尖輕輕抵著後槽牙，神色微動，麵前的畫麵瞬息一晃，熟悉的係統界麵跳出來。
他的手指輕點兌換按鍵，兩秒後，莫遙的手中多出一瓶營養液。
摩挲著手中小巧玻璃瓶，莫遙抬手將裡麵的液體倒進黑色的土壤裡。鎏金色的液體緩緩滲入到土壤，幾秒後徹底消失不見。
莫遙等上幾分鐘，確保營養液被吸收了之後，再次把“膨脹的南瓜”種子種植下去。
這次對話框有反應了，不過反饋的內容使他精致的眉眼微微蹙起——
[叮，檢測到土壤營養成分不足，請宿主再接再厲。]
“……”
莫遙遺憾地垂眸，慢吞吞地把那顆南瓜種子挖出來。
連續兩次被埋入土壤裡，他抬起手臂，把種子放在渾濁的日光下，種子的外表看不出一點變化，沒有絕對的營養成分，看來是種植不成功了。
莫遙想著把種子放回到收藏夾裡，身後就響起一陣腳步聲。
他起身回頭看，過來的是江博士的助理程少陽，程少陽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這次莫遙感覺，這抹微笑有些許刺眼。
他依然對機械黑蜻蜓檢測機這件事耿耿於懷。
程少陽伸出手：“莫遙，謝謝你。”
莫遙瞥眼看向這隻出現在麵前的手，骨節分明，食指的指腹處有薄繭。他漠然地收回視線，這手沒有江隊的好看：“恭喜你們。”
程少陽悻悻地收回手，他看著莫遙說道：“本以為會很久才有進展，多虧了你的提議，這次江博士和楊躍才能在這麼短時間內研發出來0.5號。”
他說的0.5號自然是巨型番茄的仿製版。
“江博士催生過實驗種子，種植出來的效果隻達到80％左右，其他種植員就更差勁了，隻達到了60左右。”程少陽沒有掩飾這次的目的，他直接了當道。“博士是想看看你有沒有好的效果。”
以目前的效果來看，哪怕是巨型番茄的70％成效，對於基地來說也是非一般的進度。要知道，東方基地在全球基地裡的糧食生產名列前茅，他們研發出來的種子，還有很多小型基地是無法逾越的。
如今有了莫遙這麼一個隨時移動樣本庫，程少陽想，他們這跟開了掛有什麼不同。
莫遙仔細聽完，跟著他來到田道，那裡停著輛標誌著研究所五角星圖案的越野車。沒有其他人。
走到副駕駛座前，莫遙腳步一頓，在程少陽的注視下調轉方向，選擇後車座，與他隔開距離。
程少陽：“……”
他這是哪裡得罪莫遙了嗎？怎麼今日的莫遙對他有強烈的抵觸感。
一路相對無言，車裡氣氛幾度凝滯，程少陽的眸色沉了沉，想了一路都沒有想通，他到底哪裡得罪了莫遙。
“呲——”
車子停到研究所泊車區時。
程少陽看向沉默一路的莫遙，張了張嘴，斟酌著道：“莫遙……你今天是有心事嗎？”
莫遙抬起下巴瞥他：“嗯？”
程少陽表情微慌，糾結著還是否認了自己的想法：“……沒事。”
他不說。
莫遙也不勉強。
隻疑惑地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臉，頓感研究所裡的人都是奇葩，有什麼事不能直說，還總喜歡乾偷偷摸摸的事，令他反感。
.
進入研究所第五層。
江博士的實驗室裡，幾個種植員正激蕩地交流中。
楊躍不屑地冷哼一聲：“你這催生出來的數據也太差了吧。”
被說的那人小聲反駁：“68％，不算差了。”
“人家莫遙提供的種子，能催生百分之百，你這個數值不值得一提。”楊躍憤憤地喊道，“咱們要是有莫遙一半的天賦，也不至於圍著幾顆仿製品糾結。”
“……”
這話有些傷人，楊躍說完，實驗室裡一陣死寂。大家呼吸都不敢大喘，看向了鮮少與他們交流的江博士。
江博士掛著副冰冷冷的金絲邊框眼鏡，銳利的眉峰輕蹙，微闔著眸眼，看著手中新出爐的數據報告。似乎剛剛的談話，並沒有打擾到他一絲一毫。
就在這時，江博士冷冷地說道：“繼續呀。”
“……”
眾人靜默，紛紛低下頭。
江凡輕輕笑了笑，說：“勇敢地承認自己的不足，這並不丟人。丟人的是，明知道自己的不足，卻無動於衷，甚至質疑彆人。”
他撩起眼瞼，深邃黑眸冷光懾人，“討論繼續。”
江博士的出聲，令偌大的實驗室氣氛陷入冰點，他們僵著脖子，盯著眼前安靜躺著的巨型番茄的種子，一時無語。
除了江博士，還沒有人能百分百的催生出來巨型番茄的效果。這是不是也說明了，他們真的菜到給剛覺醒異能的莫遙提鞋都不配了。
江凡指腹摩挲著標注著數據報告的紙張，他已經催生過幾次研發出來的0.5號，現在他更期待，莫遙的表現。
沒等多久，實驗室的門響了。
隨著莫遙和程少陽的到來，實驗室的氣氛活躍不少。
楊躍快速地走到莫遙麵前，激動得像個兩百斤的孩子：“莫遙，現在最新數據進展到百分之八十了，但數據不穩定，偏差值在10-15之間，可我們催生了數百次，還是沒有搞清楚這裡麵的規律。”
“呃。”
莫遙默默地後退一步，無辜地雙眸眨了眨，他沒聽懂楊躍的話。
楊躍還想繼續說什麼，旁邊的程少陽上前一步，把他拉開了，將莫遙麵前的視野留給了坐在後方懶洋洋的江博士。
江博士微微頷首示意，算是與他打了個招呼。
莫遙心裡冷冷地笑了一下，走過去。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到他的身上，莫遙有種被當成觀賞物的不適感，他佯裝鎮定地問：“江博士，今天叫我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試著催生種子。”江凡推了推眼鏡邊框，淡淡道，“我想看看，你能催生出來多少效果。”
接著，他示意程少陽把玻璃罩裡麵的巨型番茄0.5號的種子拿過來，遞到莫遙的麵前。
莫遙微微低下頭，看向那顆種子，跟巨型番茄原來的種子長得很像，不過色澤偏暗一些，除此之外，不細看的話都看不出來有任何差異。
莫遙詫異地抬起頭看江凡。
江凡似有讀心術地說道：“想要種子外貌相同並不難，難的是穩定結果。”
莫遙接過這顆種子。
突然，眼前跳出對話框——
[叮，檢測到剛剛及格仿製品“巨型番茄”種子，擁有同樣的外表卻有不同的命運，仿製品隻能種出縮小版的巨型番茄，它們的產量低於80％，屬劣質淘汰品。]
莫遙倒抽口氣：“……”
好不給麵子。
眼前對話框沒有消失，但裡麵的內容變了。
[叮，經數據分析，10顆偽巨型番茄可兌換成6顆真正的“巨型番茄”，請問宿主是否進行兌換？]
莫遙垂著的手一緊，他不可思議地多看了兩眼麵前的對話框，若是真的能兌換，那不用他花費積分，隻需要研究所提供種子，他在途中進行兌換，就能種植出來真正的巨型番茄。
這買賣，太劃算了！
可是……
他該怎麼跟江博士說？
莫遙接過種子之後，站定在那裡好幾分鐘沒有動彈一下了。實驗室裡的人注意力紛紛從他手裡的種子轉移到莫遙的臉上。隻見莫遙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接著又變成了糾結，漂亮的眉眼輕輕地蹙起，讓人很想溫柔地撫平。
江凡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幾秒後，示意程少陽帶著其他種植員離開，楊躍還想留下來，在看到江博士冷徹下來的目光時，訕訕地垂下頭離開。
偌大的實驗室，很快就剩下莫遙和他二人。
莫遙不明所以地看他：“……這？”
江凡勾動嘴角：“小莫，現在有什麼糾結的事可以說了。”
“……”
莫遙翻了翻白眼，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想到被這麼輕易地看穿了。他衡量的不僅僅是種子兌換問題，還有江博士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於是，他答非所問道：“江博士，你在檢測我。”
實驗室裡沒有風。
莫遙話音一落時，仿佛看到了無形的旋風，江博士過膝的長款製服無風自動，輕揚起，露出裡麵穿著黑色長褲的筆直修長大腿。
江凡驚詫地打量莫遙，麵對莫遙質疑的目光，他沒有否認地點頭：“我確實潛派了檢測機，但我本意隻檢測農作物的生長形態，並沒有收錄任何有關你的行蹤。”
怕莫遙不信。他打開投屏，調出檢測到的畫麵。最新的畫麵數據停留在開著花的野生蘋果樹上，翡翠綠葉裡，緊密的花蕊朵朵綻放，莫遙似乎聞到了清甜的花香，濃鬱地繚繞在周圍。
他漠然地收回視線。
江凡：“檢測生長數據是我的本職，它們的成長規律往往都有自己的意義，隻有記載下來才是最直觀的。我觀摩過很多種植員，倒是沒想到你能敏銳的發現。”
要說莫遙除了種植員這異能，其他的都與普通人無異，他很好奇，莫遙是怎麼發現的。
江凡的神情低緩平靜，徐徐善誘道：“莫遙，你能告訴我嗎？”
莫遙還在猶豫，他注意到江凡微妙地靠近，先行一步地後退，與他拉開一個較大的距離後，才說道：“太明顯了。”
聽到這話，江凡直起向前傾的上半身。
莫遙：“ 我在後勤部待那麼長的時間，從沒見到一隻活著的蟲類，現在突然出現一隻黑色的蜻蜓，江博士覺得，這會是什麼。”
“我想有腦子的人，都會覺得這不是真的蜻蜓吧。”
江凡嘴角一勾：“0.1厘米的蜻蜓都能看到，你眼神很好。”
莫遙：“……”
糟糕，在係統的警報裡，黑色蜻蜓是倍數擴大的，他肉眼還真不一定能看到。
江凡：“你是第二個。”
莫遙好奇地問：“嗯？第一個是誰？”
江凡眼神一沉，嘴角勉強勾了勾，道：“是我弟弟。”
莫遙：“厲害！”
不愧是江隊，莫遙偷偷地豎起大拇指。
“好了，現在可以跟我說說，你在糾結什麼了吧。”江凡無奈地笑了笑，把手上的數據報告丟給莫遙，微闔半斂的眸眼深深地看著莫遙，“這幾天催生的數據都不是很理想，我希望你能提出有用的意見。”
莫遙捋了捋思緒，重新抬起頭時，琥珀色眸眼多了絲堅定，他反問：“如果有個選擇，能讓仿製品0.5變成真正的巨型番茄，你會怎麼做？”
這個問題，成功地讓江凡緊緊地蹙起眉眼，思忖片刻，他的嘴角下壓，看向莫遙的黑色眸眼越發深邃。
“如果……”他聲音帶上低啞，“真的可以我不會選擇第二選項。”
他們的執著，本就是想要為人類爭取更多更大的利益，無論何時，人類最高利益是毋庸置疑的。
“我想確定，你真的有辦法？”江凡目光熾熱。
莫遙緩緩點頭。
“不過我有個條件，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無法說明，演變的過程是如何來的，要是被其他人抓到把柄，那就完蛋了。
江凡抬了抬下巴：“好，我答應你。”
莫遙平靜又堅定地加上一句：“但我不相信你，我需要有個人知道這件事。”
江凡：“……”
.
其實，莫遙有點慌。
當江凡答應了他的全部要求之後，還貼心特意地留出空間讓他聯係江一皙後，他更慌了。
莫遙打開通訊機，給江一皙發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