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坐好，會議正式開始。
主持會議的是樓副隊，他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一本正經地總結了這次出勤次數，對此發表了一係列看法。莫遙聽得稀裡糊塗的，學著其他人的模樣，雙手平齊放在桌麵上，微微側頭，看向首位。
首位坐著神色冷淡的江一皙。
幾分鐘後。
“還有一件事——”
樓少平抬起眸注視著他們，“每年的績效考核期就在下個星期，這次的考核我們選擇在基地外，正好和出勤一起。”
方韞冷然一笑：“全體？”
麵對他這個問題，樓少平雖然不知道他出於何目的才問，不過還是確定地點頭：“是的，全體。”
“既然是全體，那沒有戰鬥異能的後勤部怎麼說？”艾維爾有點擔憂地看了看旁邊的莫遙。
莫遙微微一愣，沒想到還算上他這一份。
此話一出，方韞狹長的丹鳳眼隱晦不明地看向莫遙。
那目光裡有審視和冷漠，如黑曜石般的眸眼像極了無底漩渦，平視著去看，有種眩暈的感覺。
莫遙躲了躲，要不是身上的防禦罩沒有任何反應，他都快要懷疑這個方韞對他施展了精神力。
他不怕方韞，但討厭方韞高高在上俯瞰他的模樣。
坐在首位的江一皙，依然用那雙冰冷冷的黑色眸眼看向方韞，眉梢和眼角在房間的燈光下鍍上一層淡薄冷漠，如冰刃般看著他。
方韞感受到了一股寒顫，全身仿佛跌落冰潭。
他抖了抖眼尾，狹長眉尾徒生寒意，他略微一動僵硬的肩膀，儘量平靜地與江一皙對視。然而，下一秒，江一皙的目光移開，回到莫遙的身上。
他的嗓音淡淡的：“後勤隊伍，按照後勤隊的考核來辦。”
旁側的樓少平聽到這話，徹底地鬆了口氣，他離江一皙最近，最能切身體會那種驟然而來的寒意，就在剛剛那瞬間，方韞徹底惹怒到江一皙。
幾秒後，樓少平打哈哈地收場：“希望各位隊員們，對這次的考核有所信心，還有就是不能鬆懈，該訓練的訓練，該努力的努力。”
會議結束後，莫遙分到一份考核說明書，裡麵詳細地列出了此次考核的題目，滿滿當當的，列滿了一整張A4紙。
莫遙呆滯：“！”
.
回來路上。
莫遙雙眼直視前方，心裡想著這次考核的事，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他哭喪著臉，雙手抱胸，接著——
他聽到旁邊駕駛座上，江一皙淡淡說道：“怕了？”
莫遙緊緊抿上嘴，幾秒後，扯動嘴角地小聲反駁：“才不怕。”
“是嗎。”
江一皙劍眉輕挑，目光落在他撅著的嘴巴上，少年不開心的情緒都直白地掛在了臉上，那句不怕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傍晚的霞光時不時地一縷一縷灑落到麵前的車窗，映得莫遙臉色幻滅不明。他扭了扭屁股，把目光投向外麵。
外麵霧氣濃重，瀝青路的兩旁都是瞭望無際的原野，拉起的車窗，還是能聽到外麵颯颯冷風的聲音。偶爾見到幾名行色匆匆，攏緊領口的人，莫遙的神色恍惚不明。
頂著昏沉發暗的天空，車裡沉寂了數分鐘。
過了許久，莫遙略帶委屈的聲音響起：“你明知道這次會議會提及考核，卻不告訴我裡麵還要考核駕駛能力。”
他連方向盤都沒摸過，下周就要考核怎麼開越野車、輕甲車和重甲車。這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嘛。
哼，去往獵者樓之前，他還想著給江隊做辣白菜，現在一點都不想做了。
越想越委屈，莫遙氣鼓鼓著腮幫，自以為凶狠狠地刮了江一皙一眼，岔岔道：“你還說要教我開車。結果勒，都兩個月了！”
江一皙哂笑，沒想到莫遙記得這麼清楚，他帶著歉意地放低嗓音：“嗯，我的錯。”
莫遙小小聲地嘀咕一句，“當然是你的錯。”
江一皙頷首，算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沒讓莫遙繼續生悶氣，答應明天開始，就從越野車開始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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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烏雲覆蓋的天穹下，黯淡的荒野逐漸浮現在眼前，遲遲未散的霧氣蔓延在周圍。莫遙努力瞪大了眼，才勉強看清眼前十米內的視線。
“這……這……”他支吾了許久，都沒能支吾出個所以然。
該不會他就要在這一望無際的霧氣中，摸著看不清的道路，就開始學車吧？
莫遙退縮了，他緊緊地抱住自己弱小無助的肩膀，可憐兮兮地看著旁邊冷酷無情的江一皙。
江一皙：“先從打方向盤開始。”
莫遙呆住：“！”
江一皙：“做不到？”
莫遙吞咽口水，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勇敢一些：“不是，就想問問怎麼個打法。”
江一皙滿意地挑動眉梢，主動地過去幫莫遙係上安全帶，接著他調轉方向，坐到旁邊的副駕駛座上。
他手指指向方向盤周圍的某些區域，聲音清冽富有磁性地一一解釋：“這是AUTO-HOLD按鍵，它可以防止車輛在坡麵上打滑，能有效刹車。這是遠光燈，平日裡沒有意外不要隨意打開，會影響到其他駕駛車輛。”
他不厭其煩，專業又專注地繼續說，“還有驅動模式按鈕和自動停止按鈕等，這些等會，我們來一一實操一次。”
說完，江一皙耐心地反問一句：“我說的，能明白嗎？”
莫遙無辜地眨了眨眼。
江一皙：“……”
好的，他知道少年沒能完全聽明白。
於是，江一皙口吻淡淡的，繼續道：“那我再來說一遍——”
……
一個小時後，莫遙把眼睛從車前的擋風玻璃移開，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頭還在微微地戰栗著。
就在上一秒，他差點把差撞到樹乾上。
恐懼在心口蔓延，莫遙嗓子眼都在乾澀發疼：“……我，我差點……”
他臉色發白，冷汗浸濕額頭碎發，莫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畢竟不是誰都能剛接觸車輛就能萬無一失，平穩到起飛的。
可是……
莫遙眼尾發紅，突然地打轉刹車帶來的衝撞力還沒泄去，心臟跳得太快了，他沒法讓自己平複下來。
“沒事了，莫遙。”
江一皙目光凜然，伸出手環住莫遙的肩膀，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稍稍用力一摁，拉回莫遙恍惚不清的神緒。
莫遙喉嚨乾澀：“……謝謝江隊。”
要不是江一皙突然出手，他就真的撞上去了。
江一皙看著他，少年驚嚇到的神色稍稍褪卻一些，不過臉色慘白，滿是劫後餘生的疲憊，他呼吸微窒，聲音低啞：“現在我是你的教練，保證你的安全是我的責任。”
“先休息一下，等會再繼續。”
說完，他輕輕拍拍莫遙的腦袋，淺淺地掛上一抹笑。
莫遙：“……”他都嚇成這樣了，還要練啊。
見他不說話，江一皙壞心眼地挑起眉。
江一皙：“這就怕了？”
莫遙咬咬牙，小聲辯解：“沒有，我緩緩就好。”
不就是練個車嘛，他就不信會練不好。
……
許久過去，越野車的引擎再度緩緩啟動。
這次，莫遙的動作很小心，他的腳時刻放在刹車器上麵，隻要有一丁點不對勁，就踩下刹車器，絕不多開出兩米。
這讓江一皙，有種在帶笨蛋學生的感覺。他心裡閃過狹促的笑意，臉上麵不改色，儼然還是那名嚴謹專注的“教練”。
江一皙道：“不用太緊張，大膽地開。”
……大膽？
莫遙逐漸睜大眸孔，反複確定江一皙是不是在開玩笑，他可不想短時間內再次發生同樣的事情。
說起練車，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不同的學徒學起車來，練車的速度都是不相同的。莫遙認為，他並沒有那麼聰明的腦袋，也不著急學會速成開車，急功近利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
碼著十來速，莫遙都沒想過，要讓自己的速度快一點點。
莫遙回想著江一皙教過的每一句話，儘量不讓自己的動作出現失誤。瞪著一雙漂亮的琥珀色雙眼，直視前方，眼前的道路不再是直線延伸，瀝青色的道路逐漸往左的方向蔓延。
莫遙抓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下一秒，他聽到江一皙淡淡地提醒：“穩住方向盤，緩慢朝左方打。”
莫遙下意識地聽從著他的話，很快，順利地駛過這道左拐彎。
莫遙神色激動，歡呼出聲：“江隊，我成功了！”
江一皙眉眼泛著淡淡笑意：“嗯。”
“嘭——”
下一刻，莫遙成功地將車頭撞到了路旁的石頭上。
莫遙捂住磕到的額頭：“嘶！”
他緩緩抬頭看向副駕駛座上的江一皙，江一皙雙手抱胸，神色慵懶淡定，顯然早就知道，卻沒告訴他。
江一皙：“成功不代表著能放鬆，下次記住不要急著歡呼，先看清周圍路況。”
莫遙：“……”哦，我謝謝您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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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莫遙每天都在沉浸式練車，江一皙是個很嚴厲的教練，容不下一絲錯誤。隻要莫遙哪裡不夠規範，就會被嚴厲要求重新再來一次。
一開始，是訓練半個小時，後來慢慢增加時長，變成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兩個小時……
每次結束練車時間，回到家裡他就直接癱成一塊肉餅，一根手指頭都不願意動彈了。結果，係統對話框還要跳出來，提醒他該投喂小豬豬了。
偶然一次，他把小豬豬放出來，小豬豬哼哼卿卿地發出不滿被擼的聲音，差點被江一皙聽到。嚇得莫遙再也不敢把小豬豬放出來了，隻能在虛擬養殖場裡喂養。
到了今天，莫遙練車的時間已經增加到三個小時。他拖著疲憊的四肢，盯著眼前的擋風玻璃，無精打采地看向旁邊的江一皙。
江一皙微微頷首：“這次不要停頓地開完全程。”
他指的是給莫遙規劃出來的這條一公裡長的蜿蜒路線。這條短短一公裡的路線，就出現了三個拐彎口，路上還經常有半米高的石頭，還有枯槁的樹乾。
那樹乾可不經撞，碰到的話隨時可能會碰瓷地直接壓下來，不給你反應的機會。
莫遙呼出口氣，重重點頭。
訓練了這麼長時間，他也想看看學得如何。
時間點點過去，最後，莫遙慢慢地刹停引擎，他明顯地感受到江一皙身上的氣壓在變低。他搓著手臂，沒敢抬頭。
這時，江一皙捏了捏眉心，極無奈道：“肩膀不要緊繃著，要放鬆。”
莫遙抿了抿嘴，默默地低下頭。
“哭了？”見他不說話，江一皙問。
莫遙搖了搖頭，想也沒想，喃喃道：“我還是很緊張。”
江一皙隻平靜看著他。
莫遙緩慢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氣氛驟然微妙起來，莫遙下意識地舔了舔嘴唇，試圖想要說什麼，想了許久，都沒想出什麼話來。
江一皙眸色微暗，臉上的神色柔和幾分，伸出手揉揉他的腦袋。
他說道：“不急，幾天你就能開上路，已經很不錯了。”
得到他的誇獎，莫遙的心情頓時好了不少。
回家的路上，莫遙晃動著兩條腿，神色暇意地問：“江隊，當初你學開車，花了多長時間？”
沉默幾秒，江一皙淡淡道：“一天。”
莫遙：“……”
莫遙搓著耳朵，假裝沒聽到。
他為啥要問如此自取其辱的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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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莫遙終於有機會抽出時間來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野蘋果樹上，早已經掛滿漸變色的青紅蘋果，碩大的蘋果還未完全成熟，但還沒湊近，就能聞到獨屬蘋果的絕美甜香味。
莫遙口中自動分泌出唾沫，他滾動喉嚨，伸出手摘下數顆，抱入到懷裡。
不僅如此，他還在調味種植區裡，摘了不少紅椒，基地裡的紅椒味不夠辛辣，莫遙想了想，還去投放點裡兌換了一瓶泡椒帶回家。
跟著他回來的還有艾維爾。艾維爾好幾天沒見到莫遙了，甚是想念，聽到莫遙要做所謂的辣白菜，二話不說就要過來當免費打工人。
莫遙怎麼能拒絕好朋友的熱心。
想都沒想，欣然地點頭同意。
回到家裡，莫遙在廚房裡拖出一個巨大的塑料盆，用管子灌滿水，投入數顆大白菜。大白菜咕咚咕咚地沉入到水裡，莫遙關緊水龍頭，重新跑出來時，衣袖挽到胳膊肘，白天的日光下露出一截細瘦的手臂。
他搬來兩張凳子坐好，就瞥見江一皙從二樓裡下來。
剛碰到凳子的艾維爾立即彈跳起來，朝著江一皙行禮地喊道：“江隊好。”
江一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應了聲：“嗯。”
接著，他目光落回到莫遙身上，“在做什麼？”
莫遙揚起細白的脖子看他，說道：“做辣白菜。”
他想要做的是簡易版的辣白菜，畢竟基地裡缺少了幾味令他滿意的調料，勉強用那些來做配料的話，恐怕味道反而不好。
莫遙低頭看向手中洗乾淨的大白菜，拖出水中在半空抖了抖，抖出不少連成串的水珠出來。
江一皙目光沉沉地盯著他露出來的那截精致小巧的鎖骨，粉白的肌膚在日光下泛著溫潤的乳白色光暈。
下一秒，江一皙劍眉輕蹙，冷冷道：“換身衣服。”
莫遙感到莫名其妙：“啊？什麼？”
江一皙神色不變：“領口太低。”
太低？
莫遙低下頭看向胸前，啥也沒看到。
莫遙不明所以：“不會呀。”
幾秒後，他察覺到江一皙不耐的目光。
莫遙小聲地說了句“哦”，接著在艾維爾的視線下，乖乖站起來回屋換衣服去。
莫遙一離開，艾維爾發現，周圍的氣溫驟然變冷，他驚詫地抬起眉眼看向江隊，江隊冷峻的臉龐輪廓鮮明，被那雙簇著冰意的黑眸盯著時很冷。然而很快，那股衝擊而來的冷意消散在周圍。
接著，艾維爾看到莫遙歡快的身影蹦蹦跳跳地從樓上下來。
艾維爾怔住，刹那間，他好像明白了過來。
江隊剛是在吃他的醋？
艾維爾深吸口氣，看到換成一聲高領黑色製服的莫遙，麵露歉意地說道：“小莫，我臨時有事，恐怕不能幫你一起做辣白菜了。”
“這樣呀。”莫遙有些失落，“那好吧，等我把辣白菜做好，送一瓶給你。”
艾維爾笑了笑：“那謝過小莫。”
說完，他看向江一皙，“江隊，我先走了。”
江一皙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接著，莫遙頭頂上出現一抹陰影。
江一皙走到他的麵前，淡淡道：“我可以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