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遙下樓的動靜不大, 隻是提著四百斤的飼料，體積占據了他看清腳下的視線，他走得不緊不慢。
嗒嗒的腳步聲, 在房間裡回響。
下樓時，他真的沒想過客廳裡還有其他人在, 等放下手中飼料, 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了。
幾雙直勾勾的眼睛對著他看, 有激動的, 有震驚的，還有黑沉如冰潭的。
莫遙的手一緊，他看到了。
對麵沙發上坐著的人自然也看到他抬頭怔住的刹那。
莫遙無措了兩秒，攥緊的手指頭泛起白，麵對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 他胸口起起伏伏幾下，腦子在飛快地組織著詞彙。
這時, 樓少平“嗬”地輕吐一聲，首先開了口：“這哪裡來的玩意？”
他沒問莫遙怎麼搬得動的, 反而指向了那四大袋裝得鼓鼓的麻袋。
之前在腦海中醞釀的話在舌尖滾了一遍, 莫遙頓了下, 緩緩說道：“是飼料。”
“什麼飼料？”
艾維爾也湊了過來，他本來想問莫遙怎麼能提動這麼多東西的，現在滿眼都是那四大袋東西。
莫遙輕咳了一聲, 他還想著要保密呢, 自然不能這個時候就泄漏出去，於是。他急忙地對江一皙快速地眨了眨眼。
救救我！
江一皙淡然地挑了挑眉，麵對莫遙的主動求助, 那不喜於色的冷峻臉龐並沒有任何變化。
莫遙：“……”
求救無果，莫遙隻能硬著頭皮麵對剩下兩人的詢問。
艾維爾瞅了半天，愣是沒從這堆飼料裡瞅出個所以然，他連連皺著眉搖頭，朝莫遙說：“我們明天就要出發了，小莫你準備這麼多飼料是要帶著一起？”
邊說，邊提了提其中一袋，沉甸甸的有上百斤重，他腦海裡突然蹦出個想法，“難道，這飼料是人吃的？”
“人可以吃飼料？”樓少平表示懷疑，不認可他的想法，“我看這不會是莫遙想偷偷養什麼小動物吧？”
樓少平朝著江一皙形象地挑眉，江一皙不理會他。
莫遙連忙否決：“不是。”
其實，沉默著的江一皙，他也懷疑，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變出來的。有時候，他故意地不去探究，更加不會放出感知力，但他並不瞎。在很多時候，莫遙的房間裡會出現很奇怪的波動，不似異能，又不是以前遇到的任何種種。
見江一皙沒表態，樓少平道：“這應該是小莫的私事，不過有好事得告訴我們呀。”
莫遙聽完，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點點頭，說：“會的。不過現在嘛……”
他閉了閉嘴，得找個由頭不讓他們繼續問了。
莫遙似乎是想起什麼，說：“對了，等會江博士要過來一趟。”
江一皙的眼神落在他身上，問：“他過來做什麼？”
看到江隊終於理會他了，莫遙喜形於色，連忙地走到他跟前，說：“他要過來送種子。”
莫遙老實交代，把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能一對一複刻其餘種子的事情跟他們解釋了一番。他知道江博士會來，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
莫遙能複刻種子這件事，江一皙是知道的，之前複刻的土豆、生菜，他都吃過。和莫遙自己變出來的種子品質一樣。
自從能複刻出這兩類種子之前，江凡還特意設立了一組特意為莫遙準備的研究組，專門研發土豆、生菜以及仿製巨型番茄的種子。數個種植員裡，其中就有楊躍。
他知道楊躍這個人，當初帶莫遙初入研究所時，作為江凡的助理，他很看不起莫遙。如今卻成為了莫遙的忠實粉。
江一皙瞥眼看了下莫遙，莫遙是不知道這件事的。
他將這件事說了下。
莫遙怔了怔，低聲地說：“江博士隻跟我說，他讓人專門研發種子送過來，原來他也在裡麵。”
江一皙沉斂著眸“嗯”了一聲。
倒是樓少平想了許久，見現在氣氛還不錯，他說道：“這次出勤帶上莫遙，會不會影響種子複刻進程？”
艾維爾：“現在小莫可火了，大家都不舍得你。”
他們的話音落下，客廳裡沉寂了兩秒，看著少言寡語的江一皙，莫遙有些不安：“江隊，不會耽誤到的，最近江博士送過來好多種子。就算我離開基地一個月，也不會受到影響。”
他有點擔心自己被單獨留下來。
在現在的他看來，基地裡雖然很安全，可他在這裡待久了，哪裡都不能去。在外麵的路上，看著來回風塵仆仆的獵者們，他也很想自己是其中一員，出征狩獵，滿載而歸。這大概是藏在血液裡的那種無法言說的熱血。
莫遙不承認，是上輩子熱血動漫看得太多了。
他捂著砰砰熊熱的心，滿眼期翼地看著江一皙。
江一皙不冷不淡地說道：“莫遙現在還是隊裡的成員。”
他的眼底隱了冷光，還沒有人能從他的手裡奪人。
不多時。
剛剛在嘴裡討論了一番的“江博士”出現了。
他帶過來的，還有兩個體積不小的黑色密封箱。密封箱啪地放在桌麵上，江凡也不看其他人，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莫遙看。
“都帶來了。”
在掛斷莫遙的通訊後，他就立即起身，趕回到研究所裡。這個時候，隻有通宵達旦在研究所裡的種植員還在。
他們見到江博士也愣了一會兒，畢竟江博士才剛回家不久。
一聽江博士要他們將庫存下來的青瓜種子、白菜種子和仿製巨型番茄的種子全部拿出來時，他們都震驚不已。仿製的巨型番茄還說得過去，前幾天就拿走了一波，但青瓜種子和白菜種子，在經過莫遙種子的襯托下，這兩者的品質隻能用差勁來形容。
後來為了能研發出青瓜種子，大部分以前覺得能勉強使用的種子都被封存起來，如今要全部拿出來，他們能不吃驚嘛。
整理出來的種子數量不少，江凡為此在研究所裡耽擱了不少時間。
他讓下麵的人把種子分類好，貼上了名字標簽。
莫遙打開一看，就看到樣本管上麵貼著的——“102號青瓜”“130號青瓜”“23型巨白”等，掃視一圈，竟然多達幾十種。
江凡不緊不慢道：“裡麵有幾款，都是之前研發的，如今列為淘汰種，但不清楚你是否能複刻，便全部帶過來了。”
莫遙：“……”這是壓榨吧。
都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可能性。
江凡臉上掛著自然的笑，不去看江一皙冷冷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說道：“畢竟基地有這樣能力的種植員隻有你一個，沒辦法的事。”
說罷，他掃視一圈客廳，江一皙和樓少平的麵前都擺放著資料，他沒特意去看資料裡的內容，可視線剛落到紙張上時，他明顯地感覺到了樓少平不自在地緊繃了下。
江凡麵上不顯，心底卻劃過一絲無端地落寞，這個以前一直學著江一皙跟在他身後的小孩子，如今也已經開始警惕他了。
他收回視線，抬眸重新去看莫遙：“是現在等你複刻好？還是晚點在過來？”
莫遙想了想，說：“現在。”
“嗯。”
江凡點了點頭。
他們下午還要去獵者樓裡報道，可沒有時間等江博士再過來一趟。莫遙提著密封箱，頭也不回地快速往樓梯走。
他一離開 ，現場的氣氛沒有多大的變化。
其他人都不敢和江凡說話，江凡卻沒有這個顧慮。
他挑眉地去看樓少平，樓少平對上他的視線，頂著壓力地喊：“江大哥。”
“明天什麼時候出發？”江凡問。
回應過後，樓少平倒沒那麼大的顧忌了，他淺笑著說：“明天上午九點。”
“到時候有莫遙在，恐怕你們的行程時間會被拖延。”江凡沒直說，但大家都聽得出來裡麵的意思。
江一皙冷冷道：“不會，會按照正常行程進行。”
江凡詫異了下，道：“看來是我多慮了。”
他看過之前江一皙提供給他的檢查報告，莫遙的體質跟普通人沒有什麼差異，正常的日常消耗是沒有問題，但清剿活動卻不同。到時候跟著一起去的可不止江隊的S級隊伍，據他說知情的，鴞奇帶領的S級隊伍也會跟著出發，其中不乏數隊A級隊伍一起。
浩浩蕩蕩的數百人裡，想要24小時照顧到莫遙，江凡在上麵打了個疑惑。
“不牢你費心。”江一皙嗓音冰冷，並沒有接受他的好意。
江凡訕訕一笑，不再多說廢話。
他這個弟弟，從小到大就如此的有主見，如今更是不願意和他多參合。
……
二樓裡。
飛快進屋的莫遙拍拍心口，被發現自己能手提數百斤重物的時候，讓他惶然了許久。
要不是他立即轉移話題，現在肯定還被圍著問那堆飼料的問題。
看來下次，得看準了時候，才能把東西拿出來。
隻是——
一想到江一皙那道沉默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莫遙的內心還是產生了搖動。
如果，江一皙在知道他身體發生很大變化後，還會像現在這樣接納他嗎？
在胡思亂想了幾秒之後，莫遙晃了晃腦袋，把這個世紀難題晃了出去，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得先把種子兌換出來。
莫遙打開手提箱，去觸碰貼著青瓜種子的樣本管。
接著，他看向跳出在眼前的對話框。
[叮，檢測到非合格品“殘缺的青瓜”種子無數，經檢測，可與“不再殘缺的青瓜”種子一對一無限置換，請問宿主是否現在拾取並置換？]
莫遙無聲喊道：“置換。”
下一秒，裝在樣本管裡的種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眼前逐一消失。
麵前懸掛著的對話框閃了閃，下一刻也消失不見，等了幾秒鐘，重新出現時，裡麵的內容已經換了。
[叮，恭喜宿主拾取“各類殘缺的青瓜”種子數量：1萬顆，可成功兌換“不再殘缺的青瓜”種子數量：一萬顆。]
莫遙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接過種子，兌換好的種子穿過莫遙的手掌，裝回到樣本管裡。
兌換有個好處，那便是兌換後的種子會回到原來的地方，這倒是省了莫遙重新打開樣本管再裝一次。
把黑色的手提箱蓋上，莫遙又打開另一個。
這裡麵裝的便是各類白菜種子，和少部分的仿製巨型番茄種子。
上次江博士帶過來了許多番茄種子，剩下的已經不多，莫遙一觸碰，就跳出來對話框，裡麵顯示數量隻有2000顆。
還有兩千顆啊。
比他想的多上一些，莫遙沒停下兌換的速度，幾秒後，樣本管裡已然都是新的“巨型番茄”。
兩分鐘之後。
全部種子兌換完畢。
[恭喜宿主，成功掉落500積分，請宿主再接再厲哦~]
莫遙：“！”
這積分怎麼這麼少，算起來，他一共可是兌換了好幾萬的種子數量。這積分，明顯就是減縮克扣了！
“來，係統，你說說這是什麼情況？”莫遙憤憤地雙手叉腰。
本以為係統還是會像以前一樣，沉寂裝作不在，結果突然冒出來的對話框，嚇了他一跳。
[經由係統升級部統計，之前掉落積分存在部分BUG，導致多掉落積分，令宿主有了消極怠工等不良想法。現在重新規劃掉落積分項目，經置換功能兌換的種子，最高掉落積分為500封頂，經農作物成熟收割掉落積分，最高1000封頂。其餘可存在漏洞，將根據實際情況安排。請宿主知悉。]
“……”
這是打算，把所有可能性給封死呀。
想到以後農作物種出的數量再多，最高隻能掉落下來1000積分的時候，莫遙瞬間就沒有了動力……
他開始懷念上輩子的“種田遊戲”了。不論怎麼樣，隻要氪金，之後升級就非常快。他在上輩子就用短短不到一年時間，就氪金到滿級，現在都一年出頭了，他才苟到21級。
雖是這麼吐槽，但莫遙還是立即收拾好心態。
莫遙站起身正好可以透過窗戶看到外麵照射進來的微弱光芒。“加油。”他要做好成為一名勤勞種植員的覺悟。
……
中午，蹭了莫遙一頓美味午飯的樓少平和艾維爾終於離開了江一皙的家。
大家一離開，客廳就隻剩下江一皙和莫遙兩人。吃飯時，莫遙便察覺到江一皙時不時落在他身上沉寂的目光。現在這裡就剩下他倆，氣氛陡然地冷場不少。
莫遙心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麵上卻沒有變化，他低著腦袋，在填寫這樓少平離開前遞給他的表格。
是出勤成員身份卡登記表。
等會下午兩點，需要統一地交到獵者樓總部報道。
莫遙填得很認真，不會兒就忘記剛那件事，等他寫到身份職稱時，莫遙才頓住。
抬起頭，就看到江一皙的目光還落在他的身上。
在江隊的注視下，莫遙舔了舔乾燥的唇，低低地說道：“江隊，你是有話要對我說嗎？”
江一皙挑眉：“你是沒話對我說？”
哪怕是作為隊長，他都有權知道自己成員的身體狀況。
更何況這人還是莫遙。
“……”
莫遙從來沒有想到這點。
以前的他，獨來獨往習慣了，從他父母出了車禍，沒有一個親戚願意把他帶回家的時候，他就想，這輩子，應該是沒有人願意要他吧。後來好不容易到了成年，因為沒有好的學曆，他能找到的工作都不太好，好在他平時都不愛花錢。唯一花錢的地方也隻有這個遊戲，這讓他活著的生活水平還算可以。
初來乍到時，他是絕望的，黑漆漆的天空，令人呼吸難受的空氣，難以下咽的飯菜，身無居所……當有個人願意伸出手幫助他的時候。
莫遙幾乎沒有一刻地猶豫，他握住了那隻讓他心安的寬厚手掌。他享受著他的善意，明明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卻總是不願意離開，直到現在，他的身份卡裡擁有著幾百萬貢獻值，他都沒有想過，要放開手。
現在，那個人想知道他的秘密，他該不該告訴他?
莫遙緊緊地抿著嘴，他很茫然，也很恐慌。
在莫遙沉默的這段時間裡，江一皙已經猜想到了什麼，他無聲地歎息了一下，伸出手去揉揉他的腦袋。
莫遙動彈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頭去看。
就聽到江一皙嗓音低沉而溫柔地說道：“沒關係，等你什麼時候想好了，再告訴我也可以。”
莫遙怔怔地睜大了眼。
他滿眼不知所措。
江一皙看得沒忍住，揉著腦袋的手移動，輕輕扯了一下他軟綿綿的臉頰，細膩光滑的手感，極好。
他略微不舍地鬆開，說：“不過，像今天這樣突然的舉止，以後少在其他人麵前表現出來，他們默契地沒有去問你，是因為信任你。但要是其他人，卻說不定了。”
他沒有明說誰，但莫遙聽懂了。
再過兩天就是清剿活動了，到時候他要麵對的就不是那些他熟悉的隊員了。還有好些，他都沒見過。
“那我去，真的沒問題嗎？”莫遙有點緊張地捏手，他之前在樓少平那裡聽過些話，說江一皙最開始是不願意帶上莫遙一起出行任務的。可後來不知道為何，並沒有製止。
江一皙反問：“不想去？”
莫遙立即搖頭。
他還是很想出去基地外麵看看的。
不知道夏季的基地外麵會怎麼樣，距離上次出勤已經過去好幾個月，想著江隊在B區基地發現他之後，就沒再讓他跟隊，他到現在想起來，都有點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