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眼中滿是歡喜, 激動之餘，卻不知道要開口說什麼。
兩人相顧無言，彼此的眼底湧動波光, 一寸寸地，想要將對方的臉刻到腦海裡。
莫遙看著投屏裡的背影, 江一皙現在還在野外，畫麵裡幽暗無光，周遭都是奇形怪狀的木林和還沒來得及清理的滿地怪物巨大的殘骸, 將他身處的場景顯得觸目驚心。
但江一皙看起來卻並不狼狽，他穿著乾淨的黑色製服, 斂起的冰眸噙著一抹柔和的笑意。
數秒後，江一皙開口問：“在C區住得可習慣？”
清冽而低沉的磁性嗓音，一聲聲地撩撥著莫遙激蕩的情緒，莫遙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反而是脫口而出地問他：“你還沒離開密森嗎？”
幾乎是莫遙的聲音落下的同時。
江一皙道：“嗯，還有一天的行程才能退出來。”
末了, 他的嘴角掛上一絲笑意：“你還沒說, 你過得習不習慣。”
再度聽到江一皙問他這個問題, 莫遙眉心微動了一下, 慢慢地垂下眼瞼：“不習慣, 昨晚睡覺失眠了，不過我帶了家裡的棉被，後來實在是太困……”
說著說著, 他就微紅起耳垂，複又抬起眼認真打量江一皙。
“你呢？”
“我？”江一皙眼睛深深地看著他，沉著聲道，“不習慣, 每天都挺想你。”
他說這話時，口吻依舊淡淡的，仿佛就像是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
莫遙驀地從耳垂紅到了耳根處。
略帶不自然地撇開眼，幾秒後，他小小聲地接上一句：“我也想你。”
……
兩人彼此又聊了一些沒營養的話題，但樂此不疲地不想就這樣簡單地掛斷通訊。
他們好久沒麵對麵地坐在一起聊過天了。
莫遙很珍惜這次的機會，趁著這次的視頻通話，他把在C區低穀群發現的問題，以及C區高層萬博士忽然給了他帶“末日裡的水稻”種子的事情跟他說了。
“我知道如何破解低穀群土壤感染問題了，但以我目前的係統能力來看，還是無法做到。”莫遙說。
那低穀群實在是太龐大了，一眼望不到儘頭，他們在裡麵走了十幾分鐘，一路上什麼都看不到，白蒙蒙的，仿佛有什麼東西一直阻攔著他們。
凝結成晶體的感染物質實在太多，想要在很短的時間內將它們全都消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現在的莫遙想要用營養液和生長恢複劑來恢複土壤正常種植化，簡直是天方夜譚。
恐怕耗儘全部積分和貢獻值，都無法滿足。
江一皙聽他說完，道：“不急，你已經答應了幫忙解決，那就先從荒野下手。”
莫遙：“你也是這麼想的？”
“還有誰這麼想？”江一皙挑眉反問他。
莫遙誠實地交代：“安狄隊長、副隊他們都是這麼說的，說我現在要是想要全部兼顧，恐怕很難。”
他咬咬後槽牙，但他不想在C區耗太長的時間。
“我們很久沒見到了。”莫遙垂著腦袋，有點悶悶地嘀咕道。
或許是覺得自己這句話有歧義，然後莫遙振振有聲地嚴肅表示，他想早點結束在C區的任務，不是因為太黏江一皙了。
是因為，他比較想家，才會這樣。
江一皙笑著沒拆穿他，然後跟他說自己會先回一趟基地，交接完任務後將會去C區。
莫遙聞言沉默了一下，問道：“你不是很忙的嗎？”
“可以交給樓少平。”江一皙幾乎沒想地就把樓少平給拋出去，他理智而簡單地和莫遙道，“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副隊，要是連帶隊這種事情都做不好，這副隊也不需要當了。”
莫遙：“……”很有道理！
莫遙很快高興起來，他把視頻的角度調到玻璃器皿上麵，器皿上有一層幾公分高的土壤，上麵長出幾顆細嫩的青綠小芽，是剛發芽不久的“原始的牧草”小苗。
“江隊你看，這土就是我改良好的，它能正常發芽啦。”莫遙墊著下巴，軟軟地說著話，一邊還用手指頭去輕輕地戳小苗。
小苗歪了一下，又恢複回來，莫遙心情愉快，跟江一皙講著幾棵小苗他要移栽到盆栽上麵，放到他現在住的房間的窗台。
“我挑選能看到後院的房間，不過現在還不知道住處的屏蔽防控裝置有沒有開啟，等我問了盧隊長再想要不要在後院開拓田地。”
莫遙說著，想到什麼有些八卦地降低聲量地說，“哦對了，盧隊長就是這次負責和我們交接的負責人，他看起來和副隊是舊識。”
江一皙挑眉，道：“盧西奧，曾經和樓少平是同班同學。”
“啊，江隊你知道啊。”莫遙震驚，滿眼地期待著江一皙繼續講下去。
江一皙自然不會在少年麵前多說其他男人的話，他目光邃然地望著他，口吻不冷不淡地說：“不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莫遙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很快注意力就被其他的吸引。
他把使用完的營養液和生長恢複劑的空管都收起來，整理著打印出來的幾粉報告，準備都錄刻進到文檔裡麵作為備份資料。
江一皙黑沉的眸眼一直停留在他的臉龐，靜默地看著莫遙處理著這些事情，他沒有出聲打擾。
直到，他的旁邊出現腳步聲，鴞奇走過來了，在看到江一皙在和誰視頻時，愣了下。
莫遙聽到聲響地抬起眸，對上鴞奇的視線：“鴞奇隊長？”
“小莫朋友。”鴞奇剛打完招呼，就感受到了好友身上冰冷下來的氣場，他嗬嗬地乾笑兩聲，什麼都沒問，又消失在視頻裡。
莫遙：“？”
江一皙解釋：“他在清理狩獵現場。”
莫遙問：“江隊你呢？”
江一皙淡然道：“我擊殺的最多，這種小事不需要我動手。”
……
在實驗室裡沒待多久，有人敲響了實驗室的門，莫遙看向江一皙，他們倆想說的話基本都說完了。江一皙微眯起眼，淡定地說晚上有空再聯係。
莫遙臨掛斷前，甜甜地說了“好哦”，便看著麵前的虛擬投屏消失。
他站起身，去打開實驗室的門。
外麵站著的是安狄，他臉色擔心地看著他，見到他開門，便道：“時間不早，你一直沒出來大家還挺擔心的。”
莫遙一愣：“很晚了嗎？”
他低下頭一看時間，已經是傍晚時分，他和江一皙兩人不知不覺間竟然聊了大半個小時。
從實驗室出來，安狄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有沒有新的進展，莫遙抬眼看他，說：“暫時沒辦法解決。”
他沒說，是沒有解決的辦法，還是有辦法沒有能力去解決。
但這兩者的區彆對他們現在來講都差不多，即使有莫遙的營養液又能怎麼樣，以目前研究所的能力，還是沒能複刻出達到及格線的營養液來，光靠他一人根本解決不了。
想到研究所，莫遙問安狄：“江博士不是說要派人跟我們一同過來到C區嗎？怎麼臨時沒有人過來？”
安狄：“不清楚，說是因為其他事情耽擱了。”
莫遙嗯了一聲，跟著安狄來到一樓廚房的位置，後勤隊員們在準備晚飯，看到莫遙他們過來，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跟他打招呼。
莫遙問他們需不需要幫忙，都被他們擺擺手給拒絕了。
莫遙有點不明所以，一旁的安狄笑著和他解釋：“你現在要開始忙碌起來了，像做飯這種簡單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讓你來做。”
安狄說明白緣由，莫遙倒沒扭捏地說了聲好後，問安狄：“副隊和盧隊長呢？”
“在各自的房間裡。”安狄回答。
莫遙看了眼外麵的天色，霧靄遮天，厚重的雲層黑沉沉地朝著地麵壓著，是快要下雨的征兆。
他打開通訊機查看基地播報，一看才想起來，現在他們是在C區，A區的天氣播報在這裡並不準確。
“誰有C區的天氣播報？”莫遙問在場的所有人。
兩秒後，人群裡有誰喊了聲“我有”。
接著，就看到其中一人把個新的通訊機遞過來到莫遙的麵前，說這通訊機是他們今天在基地的投放區買的，裡麵的定位在C區基地，能收到這邊的天氣播報。
安狄在旁邊接話：“等下讓盧隊長給我們開設權限，我們的通訊機便能接收到這邊的播報了。”
莫遙點點頭，專心地看起手中的通訊機來，他打開播報一看。
果然，明天會下大雨，但不知道具體下雨時間。
這個時候下暴雨真的不是好時機，但對於還沒開發的荒野來說卻不一定。儘管現在天色很晚了，莫遙還是打算去找盧西奧商量下對策。
高層全權交給了莫遙來安排，雖然莫遙沒接觸過C區的荒野，但和A區比較起來，相差應該是不大的。
見到盧西奧，莫遙直接進入主題地說道：“我要見研究所的人。”
半個小時後。
莫遙乘坐的輕甲車在研究所前的泊車區停下來。
盧西奧坐直著背脊看向後座裡安靜乖巧的少年，想了想還是說道：“研究所不一定能幫上什麼忙。”
“嗯？”莫遙滿臉狐疑地瞥向他。
盧西奧解釋道：“從前年開始，研究所就再也沒有新的研究成果出現了，高層們認為，研究所長年累月的消耗著基地貢獻值，做出來的成效卻寥寥無幾，如今的研究所幾乎可以說是……”
他把荒涼這兩個字壓了回去，現在基地裡的能看得上的種植員已經被其他基地挖走得差不多，剩下的幾個，要麼是不願意走，要麼便是實力不夠，去不了其他的基地。
“所以說你們為什麼發展不起來？還不是因為你們不夠重視種植員。”樓少平冷冷地嗤笑了一下。
盧西奧麵帶苦笑，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莫遙緩和氣氛地說：“沒關係，我隻是想確定一些事情而已。”
當一種現象陷入到困境中，便容易滋生出其他的東西出來，基地這麼多年對感染的事束手無策，每年都要花費龐大的貢獻值去其他基地裡購置糧食。這筆賬，久而久之，就全都到了研究所的頭上。
大家認為，要不是研究所的能力不足，他們也不至於到現在還需要靠其他基地救濟。
隻是，盧西奧的想法和其他的人不同，他覺得能造成這種困境的，原本就不是人類能夠輕易解決的事。
即使現在多出來一個叫做莫遙的種植員，他心裡還是覺得解決感染的事情沒有譜。
但有些事情已經在悄然變化。
研究所裡。
幾名留守的種植員聽說A區的種植員要見他們時，不由地都是一愣，緊急地開起小會議起來。
“你們都聽說了吧。”
“嗯，說是要接手研究所？但這消息並不確定是不是對的。”其中一人臉色凝重地說著，犀利的雙眼直直地看向玻璃窗。
另一個人倒是沒多大反應，懶懶道：“他們要來就來唄，反正現在研究所裡那麼空，他們想要什麼都找不到。”
“話也不是這麼說的，我們這幾年怎麼說也研究出來一些成果，現在水稻種子研究到第三層就出現這消息，總覺得他們是不是想要……”說話的人心頭亂糟糟的，因為長期熬夜，他的兩雙眼睛深深地凹陷著，眼底黑眼圈深重，一副腎虛的臉色。
眾人聽到這話，都沉默了一瞬。
如果這些人要的是研究所，大不了就給他們了，但要是他們想要的是水稻種子，這卻是在挖他們的心頭血，要拚命的程度。
首先開口的那人，咬咬牙地反對：“不行，我絕對不同意！”
“要是他們想要水稻種子，就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
從電梯裡出來的幾個人，其中感官極好的樓少平和安狄都聽到了這句話，他們倆的腳步微頓。
樓少平表情古怪地瞄了一眼一無所知的莫遙，輕笑地說：“看來等會不好對付。”
莫遙：“？”
很快，幾個人就在偌大的實驗室裡見到了對方。
見到莫遙時，那幾名種植員表情都是微微地愣住了，原本臉上還帶著的敵意在見到他的瞬間，都化成了滿臉地疑惑和不解。
他們看向盧西奧。
其中為首的種植員清清嗓音，問他道：“盧隊長，這是什麼意思？”
盧西奧和他打了招呼後，簡短地說明來意，主要是莫遙想要見他們，至於是因為什麼，他也暫時並不清楚。
那人聽後，表情不太好：“盧隊長帶來的人，卻連自己都不知道來意？不覺得挺好笑的嗎。”
盧西奧：“……”
他有點悻悻地摸了下鼻子，看來研究所對獵者樓積怨太深了，他的到來反而影響到莫遙。
場上氣氛劍拔弩張，在場的種植員將對莫遙的敵意轉向了盧西奧。
安狄和樓少平兩人相視一眼，拉著莫遙遠離沒有硝煙的戰場。好在幾分鐘後，雙方都沒想著真正地吵起來。
盧西奧的觀察力極好，在發現了種植員是擔心自己的研究成果被剝奪時，就表示了他們過來並不打算拿走他們任何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這位年輕的種植員過來，是來找我們談心的？”種植員明顯不太信。
莫遙聽到他們的話題轉向自己，站出來表示：“我隻是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們而已。”
種植員們本來就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性格。
在聽到莫遙禮貌又清甜的嗓音說完話後，他們臉上的強硬態度好了一些，但還是打量著莫遙，然後問是什麼問題。
莫遙道：“我想要看下研究所裡的淨化劑和報告。”
“淨化劑？”
“對，我現在研究所裡還有哪些淨化劑還在使用的？”莫遙琥珀色的眸眼一轉，掃視過他們。
他們：“……這個嘛、”
幾個人遲疑了一下，等幾秒後，他們其中一人離開，去後麵的櫃子裡提過來一個密封箱，接著把密封箱推到莫遙的麵前。
莫遙伸手撫摸著密封箱的外表，係統沒有出現任何的提示和警告。
他打開查看，發現裡麵的卡槽裡並排著密密麻麻的淨化劑，有幾種顏色，上麵還貼著名稱和編號。
莫遙檢查地看了一番，發現這些淨化劑都不是最新的，和A區基地裡的淨化劑相差了兩個檔次。
莫遙擰起眉，問：“沒有了？”
“沒有了，全都在裡麵。”種植員說完，又丟過來幾份報告，“這些都是淨化劑的數據報告。”
聽著他們無所謂的口吻，莫遙也沒那麼在意。
他看著報告裡出現的實驗數據等等，一支淨化劑可以淨化百分之二的感染數值，深切地明白了為何C區的發展會這麼艱難，心情也變得沉重著。
旁邊的盧西奧見狀，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