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拉斐裡的角度,隻能看見夕霧精致的側臉。
她的眼睫微微垂落著,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緒。
他莫名地感覺到她的周身纏繞著一股悲傷的、絕望的、易碎的情緒。
若即若離。
“你看見了吧。”拉斐裡突然有些沒頭沒尾地開口說道,“莊園外的血跡。”
夕霧將自己的視線從窗外收回,慢慢移到了拉斐裡的身上。
她點了點頭。
“你難道不會愧疚嗎?那麼多人因你而死。”拉斐裡咄咄逼人。
夕霧沒有說話。
“你會好好懺悔的,對嗎?”拉斐裡的語氣陡然平靜下來,不帶什麼情緒,“在教堂裡,向大主教訴說你的罪過。”
夕霧深深地看了一眼拉斐裡,眼神中情緒複雜。
她平靜地開口說了一句:“你說得對。”
夕霧幾乎是麵無表情地端坐在車廂內,聲音很淡很輕,“我有罪。”
拉斐裡盯著夕霧看了幾秒,她的唇上還殘留著蘭斯特的痕跡,此刻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看起來倒是帶了些彆樣的豔色。
就在這時,馬車的車身劇烈地顛簸了一下。
猝不及防之下,夕霧的身軀不受控製地搖晃著,眼看著就要摔倒。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拽住身旁的什麼東西來穩住身體,但是很快她就意識到,她的旁邊坐著的人是拉斐裡——那個極度厭惡她、想要置她於死地的人。
夕霧又把自己已經伸出去一半的手硬生生地收回去了。
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她正準備收回的手被人一把抓住了。
他的手很溫暖,帶著讓人不可忽視的力道,從容地幫助她穩住了身形。
夕霧坐穩之後,不禁抬眸看了一眼拉斐裡。
她完全沒想到拉斐裡會拉她一把。
“謝謝。”她低聲道謝,同時急切地想要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拉斐裡也沒有為難她,見她坐好之後,很快就鬆開了手。
他剛剛的行為完全是下意識的舉動。
等到鬆手之後,他才恍然發覺,自己的手中仍然殘留著那柔軟細膩的觸感。
接下來的一路上,車廂內一片沉默,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直到艾麗婭在車廂外提醒他們,夕霧才起身準備離開馬車。
等夕霧先下了車之後,拉斐裡才跟著下了車。
映入眼簾的是一幢莊嚴肅穆的建築,潔白的教堂仿佛能洗淨一切罪惡。
夕霧定了定心神,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一如原先劇本中她坦然奔赴死亡的場景,同樣堅定不移的步伐。
拉斐裡看著她的背影,神色莫名。
————
教堂裡沒什麼人,空空蕩蕩的,隻有大主教站在十字架前。
熹微的晨光從頂上的窗戶灑落,為卡斯諾爾的銀發染上晶瑩的波瀾。
他一襲白袍,麵容無悲無喜,站在巨大的十字架前,聖潔又肅穆。
夕霧徑直來到十字架前,自顧自地開始懺悔、開始祈禱。
她說:“我有罪。但我不奢求神的原諒。”
卡斯諾爾轉過身,麵向她。他的目光中帶著溫和的安撫。
他還記得她,那個被人稱之為“魔女”的無辜少女。
“大主教,你說,我該死嗎?”夕霧忽然開口問道,她的眼中蒙著一層薄薄的霧氣。
“我真的有罪嗎?”她十分迷茫地詢問著。
“我隻是、隻是很想活下去。儘管活得膽戰心驚,但我還是想活下去。苟延殘喘地活下去。”夕霧斂著眸子,輕聲說道。
“您是不是會覺得我很沒有骨氣?被人當做玩物一樣搶來搶去,沒有自己的思想。”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早都已經習慣了。可是這樣灰暗的生活,好像沒有儘頭。我看不到一絲光明。”
她像是在傾訴,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他們都說隻要足夠虔誠,神明就會垂憐。可無論我怎樣誠心禱告,祂都沒有回應我。”
“而大主教您,那天開口救了我。”夕霧上前一步,直勾勾地盯著卡斯諾爾。
“比起高高在上的神明,您好像更加……觸手可及。”
“謝謝您,大主教。”夕霧鄭重其事地向卡斯諾爾鞠了一躬。
卡斯諾爾的眼神中閃過一抹不知所措。
那天,他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阻止拉斐裡的動作。
她的道謝,他受之有愧。
“我……”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
“我還記得,您說我不是‘魔女’,對嗎?”夕霧的眼睛很亮。
“對,你確實不是‘魔女’。”卡斯諾爾十分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夕霧肉眼可見地鬆了一口氣,她朝卡斯諾爾揚起一個燦爛的笑。
足夠純粹,不摻雜任何雜質。
她好像總是這樣單純。
卡斯諾爾抿了抿唇。
身為大主教,他見過太多黑暗的罪惡。
夕霧這樣的人,在那樣的環境下,分明也應該被染黑的。
可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