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景熙王朝現如今的統治者已經病入膏肓、行將就木, 但是隻要他一息尚存,那他便仍舊是威重令行的九五至尊。
哪怕他暫時將手中的部分權柄下放給了攝政王,但是由於朝中文武百官與攝政王互相製衡著,文官有清高孤傲的丞相慕蘭舟, 武官有殺伐果斷的大將軍宿寒, 皇帝便仍然可以高枕無憂。
宿家世代為將, 替景熙戍守邊疆多年,向來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而丞相慕蘭舟,其人才氣無雙、甲冠天下, 高風亮節、誌潔行芳。他孤傲不群, 可謂狷介之士, 自然也不會結黨營私, 是皇帝極為信任的臣子之一。
在長公主回京之後,皇帝便下旨召見了慕蘭舟,授予其“太傅”之虛銜,命令其輔佐和教導長公主。
皇帝言辭懇切、聲淚俱下, 近乎是以“托孤”的態度請求慕蘭舟,哪怕慕蘭舟知曉長公主聲名狼藉、宛若朽木糞牆般難以扶持,他也不好出言拒絕。
最終, 慕蘭舟還是答應了皇帝的要求。
隻不過, 他終歸還是景熙王朝的丞相。若是長公主依舊荒誕不經朽木不雕,無法安邦治國, 那麼, 為了景熙的將來,為了黎民百姓,他也絕不可能坐視昏庸無能的君主任意妄為,將這萬裡江山腐蝕殆儘。
……
“慕蘭舟認為寧昭長公主沒有能力治理好景熙王朝, 甚至還有可能致使夕家百年基業就此毀於一旦,所以儘管他親自教導了長公主一段時日,最後卻也沒有選擇支持她。”
玖酒聲音平靜地繼續說道。
“不過,慕蘭舟也沒有選擇擁護攝政王。從頭到尾,他在乎的隻有一件事——這天下是否能河清海晏國泰民安、家給人足民康物阜。”
“慕蘭舟心懷天下,倒是與傳聞所說彆無二致。”夕霧挑了挑眉。
“隻不過,皇上對寧昭未免也太寵愛了些。”她狀似無意地開口說道,“甚至不惜讓丞相慕蘭舟親自輔佐教導她。”
“事實上,就連之前的太子也沒有過這樣的待遇。曾有人上書提議讓丞相任‘太子太傅’一職以輔導太子,卻被皇上以‘大材小用’之名直接駁回了。”玖酒並沒有向夕霧隱瞞信息的想法。他幾乎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哪怕這並不合規矩。
“因為皇帝對寧昭長公主心中有愧。寧昭乃先皇後所出。世人皆知當今皇上和已故皇後伉儷情深,然而,先皇後可以說是被皇上親手‘逼’死的。而這件事也導致寧昭長公主與皇帝的關係急轉直下。
皇帝的心中其實一直深愛著先皇後,愛屋及烏之下,哪怕寧昭長公主再荒唐、再離經叛道,他都縱容著她。
而這一次他請求慕蘭舟任“太傅”之虛銜,也是想在自己生命的儘頭為寧昭鋪平道路。
當年他害得先皇後鬱鬱寡歡、憂思成疾,最終撒手人寰,這些年來他一直追悔莫及,幾乎熬垮了自己的身子。現如今,他將這萬裡江山交給她的孩子,隻希望能稍微彌補一二。”
夕霧微微垂眸,不予置評。
沉默片刻之後,她忽然又開口問道:“寧昭長公主她應該沒有對慕蘭舟開誠布公吧?”
“嗯。”玖酒肯定道,“寧昭她不信任慕蘭舟,便沒有對他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所以慕蘭舟並不知道寧昭長公主的韜光養晦之舉。
儘管他看得出來寧昭天資聰慧,但他以為她是自甘墮落不思進取,便對她棄之度外。
之後,在寧昭試圖拉攏慕蘭舟時,他更是直接出言婉拒了她。除了常規的教學之外,慕蘭舟對她幾乎是不管不顧,任由她孤軍奮戰,最終……慘死宮中。”
夕霧歎了一口氣。
慎終如始、臨深履薄確實無可指摘,但是在很多時候,唯有兵行險招、劍走偏鋒,方能於絕境中謀得一線生機,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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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府邸峻宇雕牆、銀屏金屋,一磚一瓦都精雕細琢,奢靡非凡。
慕蘭舟跟著公主家令穿過層層疊疊的樓閣亭台,幾乎目不旁視。而他的心底對於長公主的成見則是更深了幾分。
窮奢極侈。
公主家令一直在前方畢恭畢敬地帶著路,自然不知道慕蘭舟的所思所想。他隻覺得這丞相大人果真如傳言那般冷情冷性、不苟言笑。
他們繞過九曲回廊,來到一處清雅絕塵的院落外。
見人已帶到,公主家令便躬著身子,誠惶誠恐地行禮告退了。
慕蘭舟眸光微斂,他遲疑了片刻,還是伸出手,推開了那扇雅致的門扉。
在晨光熹微間,他看見——寧昭長公主身著一襲紅衣,斜斜地倚靠在遒勁寬大的枝椏之上。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豔麗的眉眼中流露出恣意妄為的神色,鴉黑長發肆意散落,看起來張揚又任性。
和煦的陽光大片大片地灑落,搖曳的樹影斑駁著照映在她的身上,為她添上了幾分神秘莫測的色彩。
與此同時,夕霧也在打量著慕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