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霧的動作幅度並不大,但卻不可避免地在念青的懷裡磨蹭了一番。念青不由地悶哼一聲,所幸被鈴鐺聲遮掩了下去,他趕忙將自己心底不合時宜的情緒壓抑了下去。
慕蘭舟看也不看夕霧一眼,隻是一板一眼地開口告誡著她。
夕霧倒是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認認真真地聽著慕蘭舟講課。她像是突然間轉了性子,甚至還直起了身子,正襟危坐。
慕蘭舟的心底雖然驚異於她的轉變之突然,麵上卻依舊不顯分毫。
若是長公主能夠“改邪歸正”,那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總是隱隱約約地期盼著長公主能夠迷途知返。
……
可是,夕霧僅僅是正襟危坐了一小會,很快就“原形畢露”了。
她看見慕蘭舟正正經經地坐在書案前潑墨揮毫,想要將他自己所講授的課業書寫下來,讓她看得更加清晰。
夕霧挑了挑眉,忽然站起身來,走到了書案前。她猛地彎下腰,幾乎要貼在書案之上。
她抬起眸子看他,語氣裡滿是讚賞之意:“慕丞相筆走龍蛇,力透紙背,果真是字如其人般剛正不阿。”
若是忽略掉夕霧的動作,那的的確確是一句再正常不過的誇獎讚揚了。
可是從慕蘭舟的角度看去,他隻能看見一片點著斑駁紅痕的雪白肌膚。有淡淡的香氣縈繞在他的身旁,長公主鴉黑的長發垂落在潔白宣紙上,黑白分明。
他眉頭緊鎖,語氣冷淡地開了口:“請殿下自重。”說著,他便神態自若地低下頭去繼續書寫,像是對長公主的一舉一動毫不在意一般。
夕霧也不惱,隻是繼續保持著這個姿勢看他揮毫落紙。
儘管慕蘭舟表麵上無動於衷,可是他落於紙上的字跡卻淺了三分,少了一絲韻味。
夕霧見狀,便伸出手,一把按住了慕蘭舟握著毛筆的手。
“慕丞相,既然無心落筆,便不必勉強自己了。”
慕蘭舟抿了抿唇,眼底劃過了一抹唾棄與自責之色——他在唾棄著他自己為何會心神動搖。他的心底泛起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茫然與恐慌之情。
他甚至沒有反應過來,夕霧此時正緊緊地抓著他的手。
夕霧見慕蘭舟沒有直接甩開她的手,不由有些詫異。她直起身子,十分自然地繞到了慕蘭舟的身旁。
而等到慕蘭舟反應過來的時候,長公主已經抓著他的手繼續揮毫落紙,將未完的字句補充完全。
夕霧的動作慢條斯理,臉上的神色散漫又慵懶,看不出什麼特彆的情緒。
慕蘭舟隻覺得手上傳來一陣柔軟的觸感,身旁便是滿身淡香的長公主。
最讓他驚訝的事情莫過於——長公主握著他的手一筆一劃寫出來的字跡,竟然與他自己所書寫的字跡相差無幾。
長公主她分明隻看了幾眼,便能將他字跡裡的神韻學了個十成十,而且那字跡甚至還是她握著他的手隨意書寫出來的。
慕蘭舟心下微驚,他甚至忘記了要去掙脫長公主的手,而是任由她帶領著他寫滿了整張宣紙。
最後一筆落下之後,夕霧便鬆開了手。她微微偏過頭去看他,隨口問道:“如何?”
慕蘭舟的手上陡然間一輕,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長公主,卻見她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眉眼間盛滿了璀璨的瀲灩光華。
“長公主殿下……天資聰穎、穎悟絕人,實乃可造之材。”慕蘭舟的心不自覺地顫了一顫,有些恍惚地開口回答道。他清冷的聲音裡隱約間帶了些心悅誠服的意味。
夕霧笑了笑,她慢慢地從慕蘭舟的手裡抽走了毛筆,將其輕輕地放置在了白玉筆山上。
她的動作行雲流水,慕蘭舟一動也不動,隻是有些怔愣地看著她。
夕霧纖長的手指點在了他的胸口處,一字一頓地開口說道:“是慕丞相教得好。本宮不過是照貓畫虎罷了。”說著,她的動作愈發輕佻起來。
見慕蘭舟似乎是想開口說些什麼,夕霧趕忙將嫣紅的指尖抵在了他的薄唇之上,示意他噤聲。
“本宮相信慕丞相對景熙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她抬眼看向他深邃如墨的眸子,那裡麵是一池清水,看起來清澈見底。
慕蘭舟也回望向她。隻見長公主的眸子裡倒映著他的身影,一時間竟有些含情脈脈的意味。
“微臣隻願景熙海晏河清、天下太平。”慕蘭舟不自覺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淡淡地開口回答道。
夕霧閉了閉眼睛。她鬆開手,轉身回到了軟榻之上。
她言儘於此。
若是慕蘭舟仍舊“冥頑不靈”,她自然也不會對他心慈手軟。
念青一直低著頭坐在軟榻上,看起來畢恭畢敬、恪守規矩。見長公主回到自己身邊,他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將自己緊握的拳頭鬆了開來。
他本來應該注意著長公主與當朝丞相之間的交流——倘若他們結黨營私,那麼,他應當及時地稟告攝政王殿下。
可是,念青的心底現在滿是酸澀的嫉妒之情,他已經完全忘記了他本來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