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霧抬起眸子看了玖酒一眼,語氣裡滿是關切又擔憂的意味。她的眸光裡閃爍著清澈的碎光,看起來晶瑩剔透,惹人憐愛。
玖酒不由地點了點頭,他輕輕地開口回答道:“我沒事。”
說著,他又上前了一步,似乎是想要更加靠近夕霧一些。
隻不過,大概是在走動之間牽扯到了傷勢一般,他的指尖不由地抽搐了幾下。然而,在窗牖的遮掩之下,似乎很難讓人察覺到他的異樣之處。
玖酒確實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懲罰——放任旁人擅闖“禁地”,本應當是不可饒恕的“重罪”。
畢竟,“禁地”之中漂浮著的無數枚幻境碎片,全部都是一個又一個或真實或虛假的世界。而無論真假,這些世界裡都存在著數不清的生命。
一旦有居心叵測之人擅自闖入“禁地”之中,並在重重“陷阱”裡僥幸存活下來。如果接下來那個人不惜以身犯險,大肆破壞掉碎片,那麼,結果將不堪設想。
儘管蘭因完全有能力阻止並複原,但是,這依然是由於玖酒辦事不力,他理應受罰。
所以,對於神明大人降下的懲罰,玖酒並沒有絲毫的怨言。
“在其位謀其政”。
身為神侍,他應當恪儘職守。
但是,夕霧是一個例外,也是他唯一的例外。
玖酒剛剛撐過難熬的“懲罰”之後,便毫不猶豫地趕到了夕霧被“禁足”的地方。
他很想見她一麵。
他隻想確保她安然無恙。
見夕霧毫發無損地站在自己的麵前,玖酒不由地暗自鬆了一口氣。
隻要她沒事就好。
玖酒認認真真地打量著夕霧,仿佛是生怕自己一不小心遺漏掉任何的細節一樣。
而他很快就發現了夕霧墨色發絲之間簪著的“聖魂花”。
少女鴉色的發絲柔順又光滑,而“聖魂花”瑩白色的柔軟花瓣盛開在她的鬢邊,墨黑與雪白交相輝映,看起來竟然莫名顯出一種無比和諧的綺麗美感來。
可儘管“聖魂花”襯得夕霧愈發豔麗,但是,玖酒的心卻在一瞬間沉了下來。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先前,他們兩個人一同穿過“聖魂花海”之時,夕霧並未做出什麼“摘花”的舉動。等到進入“禁地”之後,她就更加沒有機會去摘下“聖魂花”了。
再加上,玖酒自己也沒有去擅自摘花——“聖魂花”是由純潔的靈魂凝結而成的,尋常手段根本無法傷害到它一分一毫,更遑論是硬生生地摘下它了。
那麼,這一朵“聖魂花”能夠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似乎已經顯而易見了。
如今,隻有唯一的一種可能性存在——神明大人親手摘下了“聖魂花”之後,又特意將其送給了夕霧。
儘管玖酒知道自己不應該產生什麼多餘的心思,但是,他仍舊無法克製住自己心底那些陰暗的思緒逐漸蔓延開來。
“這是……神明大人送給你的嗎?”玖酒微微停頓了片刻,才輕輕地繼續開口問道。
少年清冷悅耳的聲音又輕又淡,幾乎快要消散在風中了。他的語氣裡分明沒有任何質問或者強硬的意味,可是卻又讓人莫名感到悲傷又不安。
夕霧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
玖酒的臉色頓時變得愈發蒼白了起來。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間。
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之情從他的心尖之上一點一點地彌漫開來。
他怎麼能、又怎麼敢去置喙神明大人的決定呢?
對待神明大人,他應當永遠保持著一顆澄澈無比的虔誠之心。
他是神明大人身邊唯一的侍者。
他不能……
……
然而,就在玖酒思緒萬千之際,夕霧忽然間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輕輕地揉了揉玖酒墨色的發絲,像是在耐心地安撫著他一般。
少女的撫摸溫柔又細致,足以讓人在一瞬間忘卻掉所有的煩惱。
玖酒近乎於無奈地輕輕勾了勾唇角。
冷情冷性的少年露出了一個又淺又淡的笑容來,宛如春風化雪般,豔麗奪目。
他在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他早就落入了一個名為“夕霧”的無底陷阱之中,不得掙脫、無法逃離。
隻要夕霧朝著他伸出手,他似乎就會像一隻得到了主人嘉獎的犬類一樣,歡快地對她搖起尾巴。
他認命了。
無論夕霧是否喜歡他,他都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哪怕她玩世不恭又輕佻散漫,他也依然……矢誌不渝。
他永遠都不會背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