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什麼時辰了？”康熙放下手中的朱筆，沉聲問道。
“回萬歲爺的話，已經子時了。”梁九功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完話便繼續待在一旁做背景，不敢多言。前兩日佟佳皇後病逝，皇上的心情就像炸藥桶一般，一點就炸，這些日子發落了不少人，就連他都被斥責了好幾次。
“去承乾宮看看吧。”說著康熙便站了起來。
梁九功跟隨康熙已經多年，辦事向來妥當，早早就讓轎攆在外邊候著了。
康熙坐在轎攆上，麵上平靜無波，眼底卻是掩飾不住的沉痛與疲憊。
細數他從前的過往，擒鼇拜、平定三藩戰亂，這些無疑是令他自豪的成就，他自認為自己算得上是一位好皇帝。
然而前朝與後宮看似分明，實則緊密相連。在純禧因其有福的批命入宮前，他的八個兒女皆早殤，每有一個孩子離世，他的心便要被撕裂一次，痛不欲生。
純禧入宮後，他的孩子這才漸漸的立住了，到目前為止，他已經有十四個尚存的兒子了，保清更是已經成婚生子，他也做了汗瑪法。
如今唯一令他沉痛的便是他的三任皇後皆早早便香消玉殞，元後赫舍裡氏留下太子便匆匆離去，繼後鈕祜祿氏更是坐上皇後之位不到一年便薨了。
民間開始傳聞他命硬克妻，故此他再喜愛表妹也隻冊了表妹為皇貴妃統攝後宮，可他與表妹的小格格出生沒多久就沒了性命，表妹的身體也因此每況愈下，眼看著人不好了，他才不顧一切的下令封了皇後。
表妹到底挺了過來，身子也越來越好，他歡喜至極就寵了兩次，誰知身體孱弱的表妹竟再度有孕。
懷胎八月早產生下身體羸弱的小十五，自己的身體也垮了，兩日前拉著他的手說了好些話，伏在他的膝上滿懷留戀與眷掛地看了小十五最後一眼便撒手人寰。
恍惚間他仿佛看到了元後，當初元後也是一樣的，拉著他的手，祈求他照顧好太子，便沒了聲息。
此時承乾宮內滿是素縞，佟佳皇後的棺槨就放置在正堂中央，因為夏天害怕屍體腐爛的緣故，周圍還擺放了許多的冰盆，殿內的氣息愈發冷凝。
康熙進了承乾宮就見到了跪在正殿的瘦弱的身影。
隻一眼，康熙便知道那是自己的第四子胤禛。
胤禛出生時其生母位份低，並不能自已撫養孩子，於是便交給了當時是貴妃的佟佳皇後撫養，多年來佟佳皇後不曾有孕，將胤禛視作親骨肉，疼愛至極，母子感情深厚，佟佳皇後病時便是日日親身服侍湯藥，不曾落下一日，佟佳皇後離世時更是險些哭暈過去。
康熙上前將胤禛扶起來：“聽聞你已在這跪了許久，若是你皇額娘還在，必然不會願意看到你這般模樣的。”
胤禛低著頭，雙目通紅：“皇額娘離世，兒臣自當為母守靈。”
“朕知曉你有孝心，可也不能不顧自個兒的身體，夜深了，回去吧。”康熙拍了拍胤禛的肩膀，他固然悲痛於表妹離世，可他同樣心疼兒子，夜露深重，承乾宮內更是彌漫著冷氣，跪久了容易感染風寒，“你皇額娘最心疼你，好好顧著自己，才不負你皇額娘的心意。”
知道胤禛的性格執拗，康熙便讓身邊的小太監將胤禛送回了阿哥所，令人看著他休息。
之後一個人在承乾宮正殿待了半個時辰，又去後殿看了看病弱的十五阿哥，這才回了乾清宮休息。
佟佳皇後離世第五日，康熙親送佟佳皇後梓宮至朝陽門外享殿。
......
佟佳皇後梓宮移送走後第二日，梁九功一如既往守在殿外，隨時等候康熙的傳喚。
一名小太監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梁九功的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他記得這是承乾宮的太監。
佟佳皇後在時，康熙憐惜其病弱，便縱容她使小性子，將承乾宮內的妃嬪皆移了出去，整個承乾宮便隻剩下佟佳皇後一個主子，現如今佟佳皇後離世，這承乾宮中的主子便隻剩下了身子羸弱的十五阿哥。
再看承乾宮小太監麵上一臉焦急之色，極有可能真的是十五阿哥出了事。
小太監見了梁九功立馬跪了下來，道：“梁公公，我家小主子發了高燒，如今已經昏過去了。”
梁九功聞言絲毫不敢耽誤，不顧康熙批閱奏折時不喜打擾的習慣，直接進了大殿稟告。
“萬歲爺，承乾宮來消息，十五阿哥發熱病重。”
梁九功的話無異於平地一聲驚雷，讓本就還處在表妹去世的傷懷中的康熙瞬間變臉，再無法維持不住臉上的淡然，焦急地站了起來，邊向殿外走去邊詢問道：“怎麼回事！朕不是讓人看顧好十五阿哥嗎？”
對於這個生來體弱的兒子，康熙是又憐惜又疼愛，便是其身邊伺候的奶嬤嬤、宮女、太監都是康熙親自挑選的，幾乎將他們的九族查了個遍，確認沒有問題才放心讓他們伺候十五阿哥的。
更是專門安排了一名擅長兒科的太醫照顧十五阿哥。
能享受這般殊榮的除了十五阿哥便是太子了。
康熙快步走出乾清宮，連轎攆都不曾用，便步履匆匆的趕往承乾宮。
一路上，康熙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身後跟著的梁九功額頭暴汗，隻期望他不會因此事被康熙遷怒。
承乾宮內此時是一片混亂，沒了主位的管轄，儘管佟佳皇後留下的管事嬤嬤已經儘力控場，終究不如主位在時的有序。
康熙進宮瞧見混亂不堪的承乾宮，心中的怒氣更甚，隻是想到小十五此刻病重，便將怒氣強壓在心底，腳步生風一般快速地走進了十五阿哥的寢室。
已有兩月的小十五身體甚是瘦弱，個頭看上去都比不上尋常足月出生的孩子。此時已經燒得滿臉通紅，呼吸微弱，一旁的嬤嬤正不停地換著放在小十五額頭上的帕子。
康熙看著愈發心疼，壓抑的怒火再也控製不住：“朕讓你們照顧好小十五，你們就是這般照顧的嗎？”
帝王一怒，震的身邊的奴才齊刷刷地跪了下來，“皇上息怒。”
“梁九功，讓他們全出去跪著，封鎖承乾宮。”康熙也知道此時不是處置他們的時候，隻讓他們在外邊跪著，隨後雙目緊緊盯著正在給小十五把脈的林太醫：“十五阿哥如何了？”
“回皇上，夏日晚上清涼，十五阿哥應當是不慎吹了風，導致了風寒之證。”林太醫顫顫巍巍地跪下道，“十五阿哥過於瘦弱，虛不受補，尋常藥物怕是用不得，開新方子還需仔細斟酌，奴才請求皇上多叫幾位太醫一同為十五阿哥診治。”
林太醫深知十五阿哥的情況危急，趕緊拉了其他幾位太醫下水，以便有人一起分擔火力。
聞言康熙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忙俯身：“奴才已經遣人請了太醫院留守太醫前來替十五阿哥診治。”他之所以能夠做到康熙身前的大總管的位置不就是因為他足夠機靈，能急皇上所急嗎？此次也不例外，不需要皇上多提，便早早地遣人去太醫院請人。
太醫院距離承乾宮並不遠，不稍一會，幾位太醫便氣喘籲籲地趕到了承乾宮。
給出了和林太醫一樣的診斷結果後便同林太醫一同商量藥方。
康熙守著奄奄一息的小十五，心中悲痛，表妹屍骨未寒，他卻未照顧好兩人的骨肉，到底是這承乾宮沒有主子，奴才們也不聽管教了。
小十五是皇後之子，是他的嫡子，後宮之中除了太後便再沒有人有資格撫養，然而以太後出身科爾沁，且已經撫養了胤祺，並不適合撫養小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