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茯音的視線,蜘蛛女妖也第一時間側過頭,對上了茯音的視線。
在這略顯昏暗的暗紅光線之下,有那麼一瞬間,蜘蛛女妖突然覺得這個白衣書生那原本清潤澄澈的眸子好似變了一種光景,像表麵平靜、實則莫測萬千的深海,仿佛擁有著看透這芸芸眾生的深邃,同時又沉澱著一種對世間萬物之事皆熟知的從容和溫和。
她甚至還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定擁有著最細膩的情感,最柔軟的心腸以及……最冷靜無瀾的心境。
蜘蛛女妖的目光閃了閃,她嘴唇微微翕動了一下,正想說點什麼,對方就已經收回了視線。
蜘蛛女妖頓時眉頭一皺,有種莫名的挫敗和心煩。
對方那個眼神讓她有些在意,那種明明隻是平靜的注視,卻仿佛將她內心深處所隱藏的一切都完全洞察的感覺,讓她產生了一種無處遁形的無措。
那眼神讓她格外在意。
甚至這種在意,一直到她讓小書生和那一人一妖穿過甬道,走到縈繞著黑霧的石門前,都依舊沒有減緩多少。
小青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那因為空氣中下降的溫度而泛起雞皮疙瘩的手臂,“好姐姐,我能不能不進去?”
他伸長脖子,朝著前方的石門看了看,寒氣就是從裡麵散發出來的。
蜘蛛女妖輕輕一笑,“不可以,不進去怎麼洞房?”
小青一臉拒絕,冷得牙關都顫了顫:“要不你還是把我吊起來吧,我寧願在外麵做夢,噩夢也行。”
蜘蛛女妖瞬間冷下臉:“你沒有選擇。”
話落,她直接走上前,用煙杆吹散了這團黑霧。
渾濁的黑霧散去之後,門內的畫麵也變得清晰起來。
原來花莖的另一端,連接著一處泉眼。
泉眼的後方是一座寶塔樣式的山石,山石下是一汪泉水。
或許也不能稱之為泉水,因為泉水大多是清澈的,不會是像血一樣粘稠的猩紅,更不會湧出一股又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流。
小青嘴唇哆嗦著,再一次打了個寒顫:“好冷.......”
他們蛇族一向畏寒,他剛化形沒多久,隻有三百年的道行,身體又處於被蜘蛛絲的毒素麻痹的狀態,對於這樣的寒氣實在很難招架。
蜘蛛女妖見小青狀態確實很差,於是就指了指泉眼右側的一張鋪著虎皮的石床:“呐,躺上去就不冷了。”
小青沒動,神情有些猶豫。
蜘蛛女妖頓時有些不耐煩了:“快點,我沒多少耐心。”
說完她又看了一眼茯音和法海:“你們兩個也一樣,都躺上去。”
法海冷眼看著蜘蛛女妖,垂在身側的手慢慢凝聚出了一股極細微的氣流。
他從進來這個洞府之後,就一直在心裡默念玄水咒,玄水咒能消除滲透進他體內的毒素,隻是時效會很慢,再加上不能被蜘蛛精看出來,他才一直忍到現在。
這會兒他雖然不能逃離這裡,但至少不能任由這女妖擺布。
他不可能真的跟這蜘蛛精洞房花燭。
能忍到現在,已經是他的極限。
然而就在法海準備動手的時候,茯音從他的後方走上前,經過他身側的時候,指尖在他的手腕處輕輕按了一下。
法海微微一頓,掌心裡的細微氣流也隨之散去。
他眼眸微閃,看向已經走到他前方的男子。
且不說這個書生是怎麼察覺到連蜘蛛精都沒有察覺到的動作。
對方為什麼要阻止他?
法海看著茯音的背影,眉頭越皺越深。
這個書生,到底是誰。
“小公子,果然還你最讓我省心。”蜘蛛女妖看著最先按照她的指令行動的茯音,眼角眉梢間重新浮現出笑意。
隻是她這笑容還沒有持續兩秒,就因為泉水裡突然發出的異動而儘數消散。
原本還算平靜的水麵像是被猛烈的狂風卷起一樣,掀起了一圈又一圈詭異的波瀾。
猩紅的水麵之下,似有無數亡魂在不安的躁動著,像是在害怕著什麼。
蜘蛛女妖的臉色一變,猛地看向茯音。
難道是因為這個書生的靠近。
蜘蛛女妖的眼睛瞬間變得銳利起來。
“你......”蜘蛛女妖剛一開口,泉水裡湧出的寒流卻在這時候變得更濃鬱了,空氣也變得越發冷凝。
下一秒,四周的石壁上所沉澱的積水全都變成了冰雕。像血一樣濃稠的泉水也從裡麵流了出來,落在地上結成了一片片暗紅色的冰。
眼看地麵上結成的暗紅冰層越來越多,蜘蛛女妖也顧不得思考茯音身上的不對勁了,她以閃電般的速度飛身上前,對著泉眼開始施法。
紅色的光暈從她的背後散開,“呲啦”一聲,隨著衣衫布料破開的響動,兩隻長長的黑色蜘蛛腳從她的肩胛骨冒出。
這對蜘蛛腳拿起了掛在石床旁的兩串古老的銅鈴,搖動出一段十分詭譎的旋律。
“太....太冷了.......”小青原本紅潤的唇色在不斷下降的溫度裡,變得越來越蒼白,全身止不住的顫抖。為了減緩這種冷意,他乾脆蹲在地上將自己抱成了一團。
然而這樣的動作卻並沒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在這宛如冰窖的空間裡,他的四肢依舊因為寒凍而慢慢變得僵直。
相比起小青,法海的情況要好很多。
他有袈裟護體,又習得如意金鐘罩,即便體內的力量還沒有完全恢複,抵禦這種嚴寒也並不是什麼問題。
“.......早知道會碰上這種事,我今天就不出門了......”小清哆哆嗦嗦的說著,心裡悔得不行。
他就一條小蛇妖,怎麼就遭上了這種罪。
冷....冷死了.....
這到底是蜘蛛洞還是千年冰窖呀!
小青的思維開始變得緩滯,下半身的雙腿也變成了青色的蛇尾,無意識的擺動著。
注意到小青的狀態越來越不對,茯音走到小青麵前,蹲下身看向他。
小青抬了抬凍得發沉的眼皮,對上茯音溫和沉靜的眸子,突然感覺了一種委屈,“哥哥.....我好冷.....”他有氣無力的發出這幾個顫音,眼眶微微泛著紅,浸著幾抹生理性的眼淚,像極了需要安撫的小可憐。
原本正專心抵禦寒意侵襲的法海,聽到小青對茯音說的這話,睜開眼眸瞥了他一眼,隨即也看向了茯音,眼裡儘是探究。
他想到這個書生先前阻止他的行為,法海此刻也想看看對方會怎麼做。
茯音並不在意法海的視線,他看著麵色越發蒼白的小青,微微抬手,從指尖處幻化出一朵金色的寶蓮花:“拿著它。”他語氣輕柔,溫和磁性的嗓音裡仿佛透著一種安撫心魂的力量。
小青看向他。
茯音對著他微微點頭。
小青心裡一酸,“哥哥....”他喊著茯音,抬起雙手從茯音手中接過了這朵金色的寶蓮。
蓮花裡散發出的熱意瞬間驅散了滲透進他骨髓裡的冰涼,不過片刻之間,小青僵直的身體就已經回暖。
茯音問他:“好些了嗎?”
小青點頭,雙手小心翼翼的捧著這朵金色的蓮花,他神色認真的看著茯音,正準備說話,一旁的法海就先一步開口:“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