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你我果真來自不同世界,看來那陣怪異的黑風是關鍵。”
朱爾旦對陳楚慧說道:“你有試過走出這裡嗎?”
陳楚慧搖頭。
朱爾旦鼓勵的說道:“去試試吧。”
陳楚慧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王安旭,沉默了兩秒後,還是起身走向了大門。
結果很顯然,她並不能打開這道門。
朱爾旦對於這結果並不意外,他摩挲著下頷,沉思了許久後,將視線轉向了茯音:“這麼看來,我們之中,隻有你是正常的從寺廟外走進來的。”
茯音抬眼:“想讓我也去試試?”
朱爾旦輕笑:“如果可以的話。”
茯音沒拒絕,走過去一把將門打開了。
朱爾旦見狀,目光閃了閃,對陸元君道:“你試試能否走出去。”
陸元君點頭,嘗試著邁出腳步,結果明明是前方是敞開的,卻仿佛有一堵透明的牆,將他攔住了。陸元君有些煩躁的抓了抓頭發:“不行。”
他這話剛說完,門又再一次被風回的合上了。
朱爾旦眉頭一皺,對眼下這種情況也感到了棘手。
茯音重新走回到自己方才的位置,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你們既然不是以正常的方式進來,自然不可能以常規的方法回去。”
朱爾旦一悟,看了茯音一眼後,對陸元君說道:“你是地府判官,今日又是七月十五,你看看這寺廟裡有沒有可疑之處。”
朱爾旦這話倒是提醒了陸元君,“這座觀音神像的後方很邪門。”陸元君朝著這個方向看了一眼,最後決定道:“我還是去看看吧。”
在陸元君朝著觀音神像的後方走去的時候,寺廟外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下雨。
不多時,日落的餘暉被渾濁的雲層完全隱匿。
狂風呼嘯,天空上響起了陣陣驚雷,明明是七月天,空氣卻格外的陰冷潮濕。
這時,寺廟外想起了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腳步聲由遠至近,很快,緊閉的蘭若寺大門再一次被一隻手從外麵推開。
推開門的人,是一個穿著素色白衣、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他眉目純然,一頭黑發用發冠規整的全部豎起,露出溫潤清雋的五官,整個人都透著一種柔和文雅的書生之氣。
似乎沒有想到這荒涼破舊的寺廟內竟然有好幾個人,男子一下愣在原地,直到屋簷上的沉積的雨水唰得一下落到他的肩膀,他才猛地反應過來,眼疾手快的收起已經破了個洞的油紙傘,迅速跑進了寺廟內。
“你好,你好。”寧采臣臉上帶著有禮的淺笑,微微躬身,向寺廟中的其他人打著招呼。
“你好。”朱爾旦回了個禮,也輕輕笑了笑。
梅三娘冷淡的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至於陳楚慧,她一門心思都在王安旭的身上,擔憂著自家相公什麼時候才能醒來,自然不可能理會這個進來的書生。
而茯音,隻是看了一眼寧采臣,就收回了視線。
寧采臣解釋道:“外麵的雨下的太大,我進來避避雨。”說著他關上門,視線在廟內掃了一圈之後,走向了茯音所在的方向:“我可以坐在這裡嗎?”他指了指距離茯音右側大概一米遠的一處空雜草堆。
茯音回道:“你隨意。”
寧采臣聽後,衝著茯音笑了笑,將背上的書簍放了下來。
其實寧采臣原本是想選擇彆的地方,但是不知為何,在看到這個黑衣男子之後,他就下意識選擇了這一處。
事實上,在他進來的時候,在這幾人裡,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個穿著黑衣的男子,明明另一個看著像是和一樣為書生的人對他更為和善,但是寧采臣卻發現,相較之下,他好像更在意這個人對自己的回應態度。
這大概就是眼緣吧。
寧采臣這麼想著,又衝著茯音友善的笑了笑:“我叫寧采臣。”他主動介紹其自己。
茯音聞言,看向距離他一米開外的寧采臣,對方的眼睛純黑,像剔透的琉璃,乾淨清澈,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
雨水在他的發絲間滴落,他臉上揚起一抹友好純然的笑,這樣無害到有些傻氣的笑放在這陰氣深深的蘭若寺,就像是一隻單純的兔子誤入了狼窩。
“我姓關。”茯音回道。
“關關雎鳩的關嗎?”寧采臣問道。
茯音嗯了一聲。
寧采臣輕輕一笑,他並沒有在意茯音的冷淡,不過就正準備繼續搭話時,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呀了一聲:“差點就忘了!”
他嘴上喃喃著,立刻從背簍裡拿出來一塊乾淨的手帕,接著是三炷香和用一塊紅布小心包裹住的兩個蘋果。
茯音微微挑眉:“你這是.....”
寧采臣回道:“上香呀。”他勾起唇角,走到了觀音神像前。
他先是用手帕將神像供台上沉積的灰塵仔細擦掉,然後用自己的衣袖做著了最後的清理。
等供台乾淨之後,他將蘋果放在了供台上,接著又用火折子點燃了三炷香。
做完這些,他將三炷香合在掌心中,閉上眼睛對著觀音神像作揖,態度虔誠又真摯的在心裡默念著:觀音菩薩大慈大悲,保佑我此趟金華市之行能一路順利,保佑我今晚能在這寺廟裡平安度過七月鬼節,再保佑我有朝一日能高中狀元,光耀祖先。
一旁的茯音將寧采臣這碎碎念一般的心聲聽在耳裡,唇角勾起一抹輕淺的淡笑。
寧采臣念完之後,睜開眼,對著觀音神像又叩拜了三下,然後才把長香插到了香爐裡。
茯音看向他,語氣相比之前柔和些許:“拜完了?”
寧采臣摸了摸後腦勺,笑著點了點頭:“今天是七月十五,要拜拜神佛菩薩我才會心安。”
說完這話,寧采臣拿起供台上的蘋果,走到茯音麵前,“給。”他將其中一個蘋果分給茯音。
茯音看向寧采臣遞過來的蘋果,沒有伸手接。
寧采臣見狀,眉眼微彎,笑著解釋道:“供過觀音大士之後這就算是供果了,很甜的,吃了有好處。”
茯音問他:“你不留著自己之後吃嗎?”
寧采臣說道:“供果要趁新鮮的時候吃,而且.....”說到這,寧采臣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茯音道:“而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感覺這個蘋果該給你吃。”
說完這話,似乎是覺得這個解釋很無厘頭,寧采臣自個兒沒忍住又笑了起來。
他模樣生得俊俏清秀,這一笑,雖然看起來有些傻乎乎的,但是卻格外的純然。
茯音沒再說什麼,從寧采臣手中接過了這個蘋果。
雖然這寧采臣全憑直覺,但是此番也算是歪打正著,將供奉過觀音神像的蘋果給到了正主手上。
見茯音接過了自己的蘋果,寧采臣笑得很開心,步履輕快的走向了自己的位置。
茯音看了眼寧采臣的背影,又垂眸看向手中的蘋果。
蘋果並不是很紅,卻被擦拭的很乾淨,透著淡淡的果香。
茯音也沒吃,隻是就這麼將蘋果拿在手上,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轉動著,若有所思。
朱爾旦將茯音和寧采臣的互動看在眼裡,隨即對正在美滋滋的啃蘋果的寧采臣說道:“你的背簍裡還有蘋果嗎,我想買兩個,也供供觀音大士。”說著,他抬頭看了看這座已經脫了金漆的觀音神像。
寧采臣將口中的蘋果吞進去,有些尷尬的說道:“我一共就隻帶了兩個,背簍裡裝的基本都是書了。”
朱爾旦聞言,露出一副可惜的表情。
寧采臣見狀,想了想說道:“我看你也是讀書人,我背簍裡裝了很多書,你要不要看看?”
朱爾旦原本是想拒絕,但是轉念一想,這個書生能輕而易舉的推門進來,必然也是這個世界的人,眼下他們被困在這寺廟裡,對外界可以說是一無所知,與其這樣乾等著,不如看看這個書生的書,興許能從這些書中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
比較人的嘴裡可以吐出謊言,但是書本上的文字卻是客觀的。
想到這,朱爾旦點了點頭:“如果可以,能把他們都拿出來給我看看嗎。”
寧采臣點頭,一點也沒心眼:“當然可以。”說完,便把剩下半塊的蘋果叼在嘴裡,轉身去把背簍裡的書儘數拿了出來:“給,你拿去看吧。”
朱爾旦笑著謝過,接走這一大摞書之後,走到一旁從中挑選起來。
寧采臣說道:“我這些書都是比較舊的了,因為被我翻看了太多遍,所以有些張頁的字已經不太清晰了,你彆介意。”
“不會的,我該感.....”朱爾旦的話還沒有說完,表情突然就定住了。
寧采臣見狀,準備走上前:“怎麼了?”
朱爾旦將這一本嶄新的畫本抽出來:“這個.....”他一字一句的念出來:“狐妖鬼魅仙神與書生之戀?”
在朱爾旦念完之後,空氣陷入了一片詭異的沉寂。
茯音眼眸微抬,看向寧采臣的眼神裡透著幾分微妙。
感覺到茯音的視線,寧采臣頓時大囧,尷尬的連忙擺手解釋道:“這不是我的書,是被我的好友塞進來的。”
茯音隨口問道:“看過了嗎?”
寧采臣紅了下耳根,咳了咳,說道:“看了前幾頁。”
朱爾旦見寧采臣很是窘迫,善解人意的說道:“寧兄不必窘迫,不過一本書而已,並非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更何況這上麵也沒有什麼露骨的內容。
然而朱爾旦不說還好,這麼一說之後,寧采臣反倒是更不自在了。
好在這時,蘭若寺外再次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梅三娘道:“有人來了。”
她話語剛落,蘭若寺的門再一次被推開。
相比起寧采臣推開的輕緩,這才推門的人,動作明顯要隨意許多。
“喲,果然挺熱鬨嘛。”來者是一個模樣英俊、骨相極好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挺拔,麵部線條格外硬朗深刻,皮膚是很健康的小麥色,黑色的發絲略顯淩亂的紮在腦後,散出來的幾縷在夜晚的寒風裡吹動著。
在他的背上背著一把用白布纏得密不透風的長劍,衣袖是挽起來的,左手拿著一個金色的八卦乾坤盤,露出來的右手皮膚上,印著一個鬼符咒樣式的黑色紋身。這紋身的麵積很大,似惡鬼猙獰的獠牙,透著一股莫測的詭譎感,亦正亦邪之間從他的手背一直往上延生。
他的眼眸微微上挑,“讓我看看都有什麼....”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一種輕微散淡的懶意,視線在廟中的寧采臣、陳楚慧、王安旭、梅三娘、還有朱爾旦的臉上一一掃過:“人...人...人...鬼...不人不鬼者...以及.......”他的視線最後定格到茯音的身上:“以及.....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