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發簪的取下, 茯音的頭發披散下來,如墨的發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無垢的銀白。
與此同時,他身上那原本乾練的黑色勁裝也漸漸變成了做工精細的白色錦衣。
在他的衣領和袖口處印著淺金色的蓮花紋, 混合著祥雲的圖樣與複雜晦澀的梵文字組合到一起,形成了一種十分複古又華貴的圖騰。
而他的臉, 在褪去了化身麵孔的那份偽裝之後, 無可挑剔的真容也顯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天空中暗紅的浮雲籠下一層詭譎的陰影, 他清冷的眉目卻似寒霧繚繞的遠山,如清幽的風帶來了一種明朗從容的安撫之力。
這一刻,不再是他與蘭若寺裡的那尊觀音神像重疊在了一起,而是那尊神像與他本尊有了一絲沾邊的神韻。
所有人都在茯音這突然的變化下,震驚的愣在原地。哪怕是原本正打得激烈的燕赤霞,陸元君以及黑山老妖, 也都停下了各自的進攻,目光一錯不錯的看向了茯音這邊。
這一刻,無需任何說明,也無需過多解釋。
茯音的身份,在眾人的心中,已經呼之欲出。
他們的指尖在發顫,胸口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劇烈的起伏, 特彆是有畫觀音像任務在身的王安旭, 不知是因為想到了什麼, 他麵部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眼神中更是露出了一種十分癡迷的瘋狂來。
隨後, 還是寧采臣最先回過神來,他一臉欣喜的跪在茯音麵前,就像他不久前在觀音神像前所做的那樣, 對著茯音虔誠的作揖叩拜:“觀音大士保佑。”
聽到寧采臣的聲音,其他人才陸續反應過來,金鐘罩內的其他人也緊跟著下跪。
陸元君神色複雜,怪不得他一開始見到這個黑衣道長的時候,在對方的眼神下他會有那種不敢造次的敬畏感,對方的真實身份是觀世大士,這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這個時候,陸元君也不免在心裡慶幸,還好自己沒有對觀音大士無禮。
不然這會兒鐵定悔得腸子都青了。
相比起陸元君,燕赤霞此刻的心情也同樣很複雜。
他所以為的同行,竟然是觀音大士。
這樣的身份轉變實在太過讓人意外,任誰都會覺得匪夷所思。
畢竟他雖然一早就覺得對方的身份不簡單,但是也沒有往觀音大士身上聯想。
不過他這會兒轉念一想,觀音大士時常以各種化身遊走在凡間,為那些命運多舛的苦難之人帶去救贖,對方會以道長的身份出現在蘭若寺,又借著這層身份進到這惡念滿盈的畫壁世界,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
此刻,燕赤霞唯一有些懊惱的,大概就是自己這懶散的性子被觀音大士儘數看了去。
有點後悔呀。
燕赤霞想到自己從進到蘭若寺之後的一係列表現,無論是睡棺材,還是拿書擋臉,都顯得十分不著調。
若是早知道對方是觀世音,他一定要會注意收斂,至少能留個好印象。
注意到燕赤霞的視線,茯音並沒有抬眸看向他,而是對跪在他身前的幾人說道:“起來吧。”
他的聲音清幽悅耳,音色是冷然的,讓人覺得很有距離感,但是平然的態度裡又有一種能安撫人心的力量。
在他的視線裡,外界的凶險仿佛都對於一種平靜。
他隻是站在這裡,寧采臣包括其他人心中的恐懼感就已煙消雲散。
槐樹葉還在飄落,如一把把淩厲的刀刃將金鐘罩的裂痕割的越來越大。
在這幾人起身之後,茯音攤開自己的左手,下一秒,位於他掌心之上的這枚淺金色發簪就化成了一把精致的鳳尾箜篌。
地下盛開而出的蓮花也漸漸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蓮花寶台。
從他顯出身份的那一刻起,輸贏就已經有了定局。
茯音抱著這一把鳳尾箜篌坐在蓮花台上,微垂眼眸,纖長的睫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深邃的陰影,他的指尖輕動,就這麼緩緩拔起了上麵的細弦。
他的手指修長,骨骼分明,圓潤的指尖似精美無瑕的白玉,撥動細炫時隨著骨節的起伏,光滑手背上的靛青色血管脈絡都清晰可見。
清遠悠揚的旋律從細弦中流淌而出,每一個音符都好似穿山入海,尋跡而來,然後在空氣中變成一圈又一圈淺金色的梵文,似渦流一般以茯音為中心,如陽光漫灑般往四麵蕩漾開。
滿是裂縫的金鐘罩消失了,刀鋒樣的槐樹葉在接觸到這些淺金色的音律之後,於瞬息之間變成了一片片蓮花瓣,翩然而落,無痛無傷。
血月,寒風,潮濕陰冷的空氣氤氳著茯音低垂的眉眼,這份清冷中的溫柔讓眾人看得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打擾到了眼前這一副美好的畫麵。
從來沒有過的安心讓他們不願將視線移開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