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府邸外,已是漸漸能見到火光,王雅芙在說完之後就自己離開了,獨留她一人在此。
她聽到馬蹄聲急促,馭馬的主人還未到眼前,便是劈頭蓋臉氣急敗壞的痛罵。
燕溪知翻身下馬,他三步並兩步氣喘籲籲地爬上廊道,一把抓過王晏如的手腕,拽得她一個踉蹌。
王晏如心裡一時百味陳雜:“溪知,放手。”
在王雅芙說了之後,她其實心裡已經有所預感,隻是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覺得心中酸軟,在沒有血緣關係的前提下,仍然會有人掛心你的安危。
“放個屁!”燕溪知平時就是一條佛得不能再佛的鹹魚,這次被氣得生生支棱,“怎麼你英勇無畏欣然赴死,我還得在一旁給你鼓氣不成!”
“王晏如!”燕溪知連名帶姓喊她,“俗話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倒是一把火把山燒個乾淨!你是想氣死我是吧?!”
“你倒是走兩步啊!現在是腦子進水的時候嗎?!”燕溪知感覺到王晏如極力的抗拒,他罵罵咧咧,一隻手拉住王晏如的手腕,另一隻手拽住寬大厚重的鬥篷係帶,解開後將鬥篷塞到了王晏如懷裡。
帶著溫度的鬥篷一入手,王晏如便感覺那個足夠大的兜帽之中好像有什麼活物在動,隻過了幾息,兜帽帽口就伸出一隻帶著花紋的小爪子,然後是一顆熟悉的貓貓頭———
是如意。
王晏如:“......?”
“你把如意帶來做什麼?!”
王晏如拒不配合,燕溪知又是一隻沒習過武的菜雞,根本就拿她沒辦法,聽到她的問題後,乾脆撒手一屁股坐下來,涼涼地回答:
“還能做什麼?帶如意過來陪你一起死唄!到時候我們三個死得整整齊齊,那不挺好?”
王晏如:“......”
她剛剛還有些感動的情緒現在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
燕溪知的氣還沒喘順,他乾脆揚頭向後一倒,背後挨到了木製的走廊:“等會兒禁軍闖進來,肯定看見我和你混在一起,你是王氏嫡長子,我是二皇子,他們絕對以為你支持我謀逆,我們倆都活不了,希望他們的刀能快一點。”
燕溪知從腰側的錦囊裡摸出一條焦香的小魚乾兒:“出來的時候我還記得給如意準備了一頓斷頭飯,隻是我們倆的斷頭飯怕是吃不上了,你下輩子記得補給我。”
“你在胡說些什麼!”王晏如氣得將裹著鬥篷的如意砸在燕溪知身上,“你帶著如意趕緊走!”
“不走,我沒力氣了。”生氣雙方瞬間倒置,燕溪知從充氣的河豚重新變成懶懶的鹹魚,“我現在挺想死的,畢竟還沒體驗過。”
那懶洋洋賤兮兮的語氣,仿佛回到了他初識王晏如的時候。
“要麼你和我一起走,要麼我們一起死。”燕溪知先指了指自己,接著點了點趴在鬥篷堆裡的如意,然後示意了一下王晏如,最後舉起三個手指頭,“你可要好好想想,你這可是一死三命!”
*
許蘭姣手裡的燈籠因為摔過一次,所以不能再用了。
一行人從無赦殿後轉向宮牆之外,在經過一片石板已經七歪八扭的轉角時,許蘭姣不小心摔到了燕王懷裡。
“陛下......”
黑暗中,是女子羞怯的聲音。
許蘭姣的手臂攀上了燕王的脖頸,淡淡的香味襲來,燕王下意識地將手放在她的肩頭。
跟在他身邊的暗衛與侍人立刻退遠了些,燕王與女人調/情時,是不允許他人跟著身側的。
許蘭姣的手慢慢上移,點在燕王的唇上,接著———
她突然一手死死捂住燕王的嘴,另一手從懷中掏出匕首,穩準狠地插入燕王的心臟,與此同時,她的聲音突然變大,壓住了匕首破入血肉的響動,在暗衛趕來的前,她用儘全身力氣,將匕首沒入燕王的心臟!
———為了這一刻,她在無赦殿裡練習過很多次,在心裡做過無數次模擬,最終如願以償。
這一串的動作其實就發生在一瞬間,誰都沒有料到在後宮之中溫婉純善的淑妃許蘭姣,竟然會存了弑君的念頭!
許蘭姣被遲來的暗衛擊飛,狠狠地撞在一堵廢棄的宮牆上,劇痛襲滿全身,她的意識瞬間昏沉起來。
耳邊似乎有慌亂的聲音:“陛下———”
“陛下!!”
“來人!來人呐!”
耳邊的聲音太嘈雜,嘈雜到喚醒了許蘭姣深埋的一段記憶,那是數年前的一段對話———
“君主會犯錯嗎?”
“會。”
原來......
君主會犯錯,君主會受傷,君主會死,因為他們也是人。
君主不是聖人。
所以———
她微弱的低喃與記憶裡最後一句重合:
“君主無道,亦可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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