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童慢慢地放開了手“我知道姐姐有事要忙你去吧”
“抱歉妙妙。”少女將她抱在懷裡,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對著她的耳朵,小聲道,“汪汪”
幼童破涕為笑,她輕輕地推了推少女的肩膀,少女揉了揉她的頭,便跟隨著報信人匆匆離去。
幼童站在她身後,目送著她的背影越走越遠。
鏡頭撞入第三片花瓣裡———
是年夜飯的場景,有人穿過冬日的風雪,來到了定國公府門前,叩響了門扉。
“陛下有召!請寧國小將軍接旨———”
略帶尖銳的聲音響起,壓過了年夜飯中的喧鬨。絲竹管弦的背景音漸漸低了下去,隻餘下呼呼的風雪聲。
“阿姐”有稚嫩的聲音帶著不舍伸出手去,卻隻碰到了離開的衣角。
“為什麼現在就要去呢?”她看著少女離開的背影,“為什麼不能讓阿姐將飯吃完呢?”
已經染了霜鬢的婦人歎了一口氣“這是你阿姐必須做的。”
“先有國,後有家。”坐在另一側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這就是將軍。”
花瓣裡的畫麵一段段閃過,幼童漸漸長大,於是和少女的離彆變多,她總是目送著少女的背影一次次遠去,一次次消失在視線裡,目送著她從少女長成一位真正的將軍,就像她身上不斷疊起來,新傷壓過舊痕的疤。
“阿姐———”
將軍披盔覆甲,正踏出定國公府的大門,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幼童已經長成了少女,身形抽芽似的,有了曲線。
“妙妙”眉目溫和的將軍溫柔地笑了笑,“這是臨時征召,想著讓你多睡一會兒,便沒有通知你。”
“阿姐———”已經習慣了離彆的少女將熬了一夜才繡好的平安符遞給她,“我等你回來。”
踏出府門的將軍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兜鍪上長長的紅纓在風裡飄蕩,像是落日的殘陽。
花瓣越落越快,於是畫麵也越來越多
有騎兵從遙遠的官道策馬疾馳,傳來長垣關八百裡裡加急的訊號;
有朝堂之上人人推諉,誰都不願意領兵支援的僵持;
有臣子為邊關君民請命,在宮門外跪到昏迷的悲壯;
有少女奉詔入宮,半日後出來,滿臉茫然的悲傷;
一段段對話也在這急速閃過的畫麵中不斷穿插———
“長垣關冬日嚴寒,斷糧半月,要如何支撐啊!求陛下派人支援,莫讓燕國奪了城池!”
“國庫空虛,此事容後再議。”
“將軍!我們的糧草四日前就斷了!滾石、箭支、金汁早就沒了長垣關已經守不住了,將軍———我們後撤吧!”
“長垣關百姓七千,滳洛城百姓兩萬,我們撤了,他們去哪裡?”
“將軍!!”
“守城,死戰不退。”
“陛下!我阿姐一心為國!絕無半點謀逆之心!”
“現在戰事吃緊,又不能將她召回來自證清白,糧草這種重要的東西,自然不能撥給她。”
“臣參寧國將軍韓婭有反心!她掌兵數萬,又是天生將星,精通兵事———為何遲遲不能大捷而歸?”
“臣附議!”
“臣附議!”
“韓妙,你可要想好。你嫁給我做王後,向我獻上定國公府剩下的兵權,才能絕了其餘大臣猜測寧國將軍造反的心。韓婭的命可在你手裡。”
“你要怎麼選?”
一幅幅畫麵漸漸暗淡下去,融成扭曲的陰影,像是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無處不在的鬼手。
“吱呀———”
忽然有門被推開,光隨著門的打開透進來,那些陰影紛紛後退,光線越來越充足,出現了一間房間。
房間裡沒什麼裝飾,簡單而乾淨,唯有牆上掛著一柄寶劍,看得出來主人很愛惜,時時擦拭。有人從牆上取下了這把劍,將它抽出了三寸。
[我之所以做將軍,除了保家衛國,也是希望能留給你更多的選擇餘地,讓你一輩子平安快活。]
[我也有我的私心,私心是你。]
劍身反射出一雙柔美的眼睛,那雙眼睛裡蓄滿了淚水,眼淚順著眼角劃過臉頰落在地上,激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你有你的私心,我也有我的私心。”
“阿姐,這次換我來保護你。”
劍被重新歸入鞘中,又重新掛回了牆上。
門被重新關上前,有道隱約的、帶著微微泣意的聲音———
“阿姐”
隻是這一次,再也無人應答。
鏡頭從最後一片花瓣裡穿出,風又起來,將花瓣卷上高空,這些花瓣在空中飛舞著,最後在嘈雜又熱鬨的歡呼聲裡,悠悠落地。
韓王迎後,黃昏之時鳳轎繞九重一周。
紅紗層層疊疊壓在頭頂,珠翠搖晃聲響在耳邊,和著那些高高低低的賀謠,少女唇邊勉力勾起一抹笑,眼中還殘留著天真的憧憬。她拉開窗簾,於是紛飛的花瓣中有一片落在她掌心,又被她牢牢攥在手中。
轎子經過曾經輝煌的定國公府,那塊龍飛鳳舞的牌匾上,終於染上了歲月的舊痕,出現了傾頹的痕跡。
她寄出去的信,還沒有收到回答。
那個總會在府門口站著,讓著她第一眼就看見的人,沒能趕回來送她出嫁。
鏡頭拉遠,緩緩出現字跡———
魑魅搏人應見慣,總輸他,覆雨翻雲手。
最後的畫麵裡,古舊的色調中,轎子晃晃悠悠地進了高高的宮牆,一重重宮門列次關閉,將一切都隔絕在身後。
冰與雪,周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