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又止,最後什麼都沒說。
“你在擔憂嗎?”丹闕歪著頭看她,好像要看到她的心裡去,她長長的馬尾在空中晃蕩著,無拘無束,“嫣嫣,最初在衛帝的陵墓裡,你連死都不怕,為什麼現在開始心有所懼?”
最初她是那樣堅定地選擇在那陵墓裡與衛帝的骸骨、與那些死去的朝天女一起永寂,對死亡沒有半分遲疑。
“或許是因為現在得到的太多,我就開始害怕失去。”
她得到了那份遲來了十幾年的愛,看過了人世間的紅塵百態,見過了許多她從未見過的風景,於是開始與這世間產生牽連,有了留戀。
就像空蕩蕩的皮囊有了色彩,屬於人的七情六欲重新回到她身上,與這些情/欲相關的一切,自然而然會出現。
“嫣嫣,你可以放棄。”丹闕指了指她掌心露出的半枚王印,“但你永遠都不會甘心。”
“你說的對。”鐘離嫣沉默了一陣後,突然笑著歎了一口氣,她徹底想通了,“我就算有過猶豫,有過彷徨,但若是叩問我自己的心,我還是會這麼選擇。”
她要走一條少有人行的路,也許以後王朝更迭,她的經曆化成史書上寥寥幾筆,但也總比宸貴妃的經曆更有意義。
*
“一定要走嗎?”破雲來頂著一身的酒氣,抱著烏子虛的胳膊嚎啕,“你和我們一起去楚國吧!你一個人孤身去蕭國,我們不放心啊———”
羌燕結盟已經徹底談妥,這是慶功宴,也是分彆宴。
“是啊是啊———”喬如霜抓著烏子虛的另一隻胳膊,跟他一起嚎,“我們朝夕相處了這麼久,你舍得我們嗎?就算你舍得我們,你舍得大師兄嗎?他可是從蓬萊千裡迢迢曆經千辛萬苦過來找你的———”
被喬如霜點名的璿霄半抱著劍,撩開眼皮向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喬如霜沒說完的話一噎,隨後又理直氣壯:“大師兄剛剛都看我了,他肯定也在讚同我的意見!”
賀明朝也湊過來,發出殷切的邀請:“子虛,和我們一起走吧!”
已經喝得有點高的柳長春和鬼卿也看過來,兩雙帶著醉意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你們啊......”烏子虛臉上帶著笑意,他動了動胳膊,但那微小的力道不足以讓他將胳膊從兩隻小醉鬼的懷裡抽出,“彆總想著把我一起帶走啊,哪有誰永遠能陪著誰的?”
“早就說了———”坐在角落裡的鬼卿慢吞吞地發言,“直接綁起來帶走。”
他旁邊的柳長春一胳膊橫在鬼卿肩上,舉著已經灑得沒幾滴酒的杯子高呼:“我投這個回答一票!”
“我也投!”
“投———”
七嘴八舌的呼聲伴著蔓延開來的酒香,場麵便更亂了。
一直旁觀、滴酒未沾的璿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從一旁走過來,先是拎著兩隻小醉鬼的領子將他們放到一邊,解救出烏子虛被困的雙手,接著順手沒收了他們倆手中的小酒壺。
讓破雲來和喬如霜排排坐後,他又任勞任怨地拎來了其他三隻小醉鬼,像有強迫症似的將他們整整齊齊地排成一排。
“璿霄———大師兄———”迷迷瞪瞪的喬如霜簡單梳成馬尾的頭頂翹起了一根呆毛,隨著她的動作晃蕩,“你乾嘛要把我們拎的這麼遠?還沒收我的酒?”
冷著臉的璿霄忍不住伸手給她把那縷呆毛按下去:“你們今日飲酒已過量了。”
“這是慶功宴!”破雲來想拍一拍前麵的桌子增加氣勢,結果醉眼昏花直接拍到了柳長春的腿上,得到了柳長春的一聲慘叫,他沒有發現,又一連拍了好幾下,在慘叫的背景音中,他像隻張牙舞爪的小孔雀,“我們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璿霄隻盯著他,不說話。
過了好幾息,破雲來猛地向旁邊一倒,腦袋正好砸在柳長春被他狠拍的那條腿上,又是一聲慘叫。
“剛剛是誰在說話?”他閉著眼睛嘟嘟嚷嚷,“我怎麼聽不清啊?”
璿霄沒理他,他隻是把室內所有能看到的沒喝完與沒開封的酒通通收攏到角落裡,然後將名為[紫電]的劍壓在上麵,關了門出去了。
“不會......生氣了趴......”喬如霜頭頂的那根呆毛又翹起來了,她看向璿霄離開的方向,“......怎麼、辦呀?”
鬼卿依舊是慢吞吞的語速:“璿霄.......不是那麼小氣的人......”
“那......”喬如霜問,“他去......哪裡了呀?”
鬼卿用一種極緩慢、極緩慢的速度搖頭,因為喝多了,有一種無意識的萌感:“我也......不知道呀......”
“哦......”喬如霜一頭砸在賀明朝肩上,像是卡帶的複讀機成了精,“我也、不.......知道呀......”
之前舌辯群儒、力壓朝臣的小隊,此刻一個個變成了醉熏熏的小笨蛋,沒一個人意識到他們現在的舉動有多幼稚和好笑。
關上的門又被打開,璿霄去而複返。
他的手中多了一個壺和五隻碗,他將五隻碗在[垂馨千祀]小隊麵前一字排開,然後用壺給他們每人倒了一碗茶湯。
鬼卿慢吞吞的:“什——麼——東——西——”
“聞起來......不好喝......”柳長春抗議,“喝起來......嘔———”
“醒酒湯不許吐。”璿霄冷酷無情,“也不許說難喝。”
[垂馨千祀]小隊:QAQ
“可是......真的很難喝。”喬如霜小小聲,“真的真的很難喝......”
“我熬的,我能不知?”璿霄給她把翹起來的呆毛重新按回去,接著麵無表情地將所有人盯了一遍,盯得他們一個一個委委屈屈地捧起了碗,“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