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必須奮戰到底。
而第一步,就是從各個方麵,阻止‘陽星’摧毀部分宜居星球與行政主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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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開已經蘇醒並被我在星空中截殺的那些,這些年來,我直接摧毀的星球不超過兩百個,大多數無人居住,沒誰會在意它們。”‘帝刃’說著,聳了聳肩,“至於有人居住的那些……”
僅有兩人的星空中,他轉頭盯著雷廷的眼罩。
“……這是一個天然的道德陷阱,‘陽星’。越過它的時候我也很痛苦,那時的我認為不義的種子無法種出正義的樹——”
“後來你是怎麼做的?”雷廷問。
“我承認我是不義的了。”‘帝刃’輕聲道,“殺戮,毀滅,參與侵略,我本就是個敵人眼中的惡徒,又何必自尋煩惱?”
的確,‘帝刃’不是個好人。
不,應該說,在塔涅人周圍異族的視角中,‘帝刃’萬死難辭其咎,而在人聯的角度上,即使這家夥當初在邊境沒造成什麼大損失,也實實在在殺死過獵戶人的士兵。
但……‘帝刃’如此行事至今,可以。因為他已經經曆了太多,一切痛苦與抉擇,早在數百年前就發生過了。
可雷廷卻不能如此,他今年才二十多歲,雖然很多人總會忘記他才二十多歲。
……但他真的隻有二十多歲。
在平均年齡集體拔高的星際社會,獵戶人裡的90%星網用戶年齡都比他大,理論上像他這樣的技術人才如果不是個軍人的話如今還應該在上學——而且這個學可能得在綜合體各處上到六十歲,他才能算是個應屆畢業青年。
那麼,即便心知有些事必須去做,而他也的確已經做出了選擇,道德上的過不去,到底也還是存在的。
畢竟他是個年輕人,本性善良且堪稱正義的年輕人。雖然現在很多人認為這所謂的善良大概是個吹彈可破的笑話,但他甚至晚上做夢還會夢見和伊文海勒一起開著種植園飛船去旅行。
如果突破了那道界限……
……聯邦的人民會怎樣看待他,伊文海勒會怎樣看待他,曾經的他自己又會怎樣看待他?
這是雷廷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了對他人眼光的擔憂,因為這樣的事實在太沉重,它不能被放在正常思維的天平上進行衡量。
不過,就算是再猶疑,他也知道——
——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
雷廷看了旁邊的‘帝刃’一眼。他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實話,至少是對方視角中認定的實話,因為在此前的精神交流中,他全程保持著相對最大程度的精神力輸出,對‘帝刃’進行了一次又一次放在伊文海勒身上會直接碾碎那個破碎靈魂的剖析與解讀。
而解讀的結果不算令人驚訝:‘帝刃’是真的相比戰鬥、掌權與外交最喜歡的還是種田和捏星球,就像雷廷本人相比戰鬥、掌權與外交最喜歡的還是過沒什麼壓力的普通人生活……並偶爾做點小手工一樣。
而且,像是‘塔涅’這樣的種族,這樣強大且鬥誌昂揚的種族,他們怎麼會隨便拋棄自己真正的母星,舉族遷徙去一個見天兒下開水把大家煮著玩的星球?
——那當然是因為,母星在各種意義上都早就沒了啊。
再看看人類,像是人類這樣的種族,這樣一個強大且充滿攻擊性與進取心的種族,他們又怎麼會隨便拋棄自己真正的家鄉,舉族去賭一個未來的可能性?
——那當然是因為,再留在家裡,大家都要死啊。
某種意義上,他們二人同病相憐。
雷廷答應了‘帝刃’的請求,並從他那裡接收了不少關於如何分辨行星是不是大型異魔偽裝的知識。
他沒有問對方為什麼明知會死,卻還是做了這麼多年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也沒有點出對方在那一天到來時其實更想要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但相比之下,確保他在異化完成前完全死亡才是屆時更重要的任務。所以他優先提出的要求,還是要雷廷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年輕的太陽接下新的責任,因為責任找上了他。”‘記錄者’喃喃道,“他接住了上一個滿懷罪孽而墜落深淵的人。
“但是,‘凝望’,你們覺得,他有沒有想過……如果有朝一日他也要像這樣的墜落,那這世上,又有誰能接住他呢?”
“在我們此前觀測到的近萬個平行世界大分支中,沒有‘陽星’被汙染的未來。”‘凝望者’說,“‘不動’是永恒的堅壁,它無法被突破……”
“不,你理解錯了,‘凝望’。”‘記錄者’長長歎息,“這隻是一個長輩對孩子的擔憂……你能明白嗎?”
“但你也是找上他的責任的一部分。”‘凝望者’說。
“……”
‘記錄者’模糊不清的鋼筆微微晃動片刻,忽然發出一聲輕笑。
“你看,”祂說,“我真是虛偽又擅長自欺欺人,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