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當是個極短的時間。
一道光閃爍, 是‘星流’飛身探手,刺出一刀以穩定擴大裂縫。一道光閃爍,是他閃熠群星的身軀大半沒入裂縫之中……
但沒有更多了。
因為第三道光的閃爍, 沒入了太陽般耀眼、太陽般酷烈的輝煌耀光之中。
‘哢!’
枷鎖互相吻合,漆黑的合金巨球瞬間構建完成。這一刻,層層沉重物質疊加成的黑色小型天體, 竟隱約對周邊造成了一些奇異的引力影響。
而在那之中,在充斥金色光輝與‘不動’那恐怖抵消力的空間裂縫前,在那被迫穩定、無法閉合的裂縫之前……
一隻繃緊力道的大手從‘星流’背後探來, 死死扣住他線條利落的小臂。
‘星’的光輝被無堅不摧的陽光撞散了,在細微的肌肉痙攣與神經錯亂中, 伊文海勒失去了他對四肢的掌控力。
他慢慢低下頭, 看到自己的腰腹被摟在身後那人臂間, 那本就強韌有力的手臂不知何時已著裝為全覆式手甲, 接著,他就被重重一抱,壓進了一個比他高大不少的年輕懷抱中。
“彆想著逃跑了……‘星流’先生。”一身機械重甲的‘陽星’低下頭,在他耳邊呢喃:“你的速度不能超越光與我的力量。”
隱秘卻不漆黑的世界裡, 那聲音從金屬與金屬的貼合之間傳遞而來,箍在他腰間的力量卻超乎尋常的大, 甚至讓伊文海勒能正麵硬扛高能爆炸的戰甲都發出了細微的扭曲變形聲:“我想你了,伊文。”
“……………………”
即使是已經徹底與自身能量融合的戰甲, 也依然是‘金屬’製造的。
伊文海勒麵無表情,感受著自己身體的自行活動。
當他在雷廷懷中轉過身,隔著麵甲與那雙眼睛對視時——他清楚的意識到,他的鋼鐵聖人,眼中正燃燒著一種令人戰栗的怒火。
那是憤怒, 有來由的憤怒,因‘失去’、‘隱瞞’與‘無力’而生的痛苦,在他的道德與善良之中被壓抑多年的憤怒。
當這年輕人結束這段精神上的酷刑、情緒上的苦行時,連他自己都未曾得識全貌的暴怒,開始初露矛頭。
伊文海勒心中升起了一種焦躁的回避欲,但他並不能回避,反而,在那強大力量的鉗製下,他隻能幾乎貼在雷廷身上的仰頭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你在逮捕俘虜嗎?‘陽星’?”
“當然……前聯邦上校,現高危通緝犯,‘S’級超能者,我的俘虜,‘星流’。”
雷廷死死盯著伊文海勒的目鏡,還有在那之下隱約顯出的藍眼睛,不由得咬了咬牙:“我勒令你回歸聯邦,為我效力!”
“非常抱歉,服務受限。”伊文海勒艱難的聳了聳肩,捏出了一把做作的仿機器人嗓音:“您的服務機已更換注冊係統。”
這一刻,仿佛時間回到了多年以前,兩人輕飄飄的開著玩笑,一個滿心複雜沉重卻被來自年輕人的曖昧抽回思緒,一個並未想那麼多。
事實上,他知道雷廷從很早的時候起就一直對他有好感,否則他當年也不會總是故意在靠近對方——不管那接近的原因是不是純粹的感情,如果雷廷不吃那套那他再怎麼努力都沒用。雷廷就是那種人,他知道。
他知道的事比很多人想象中都要多……可以說,那些日子裡雷廷經曆過的一切他幾乎都知道,即使他在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裡,不是那麼容易好奇的人。
畢竟年輕人的感情是會得寸進尺的。話題談開了的時候,你隻要對他說些什麼,他就想說更多。你微笑一下,他就還給你一個更大的笑。你說說自己曾經的故事,他就告訴你他想說給你的一切……
小年輕哪兒管你要不要啊?他給了就是給了,甚至連他自己都沒完全意識到它們的價值。
而那些比黃金鑽石都更罕有的東西,一股腦全倒在‘埃南·瓦倫’懷裡,說重不重說輕不輕,閃閃發光到讓人隻覺得自己連腦子都混沌蒙昧、手腳都虛弱無力。
孤冷的深海邊那鎖過半生的老舊信箱,就這麼被粗暴砸開啦。而強塞進去的嶄新信件,也因歲月的愛撫,帶上了鏽跡斑斑。
傾聽與分享都是人生在世需要學習的罕見能力,不巧的是,他們都是個中行家。
而這正是一切的起源。
回想起那個遠離生活太長時間的、一聲歎息一樣的名字,伊文海勒不由得歎了口氣。
‘埃南’,這個名字承載了他的過去、他的親情、他的平凡與私心,他原以為重新穿上戰甲的自己能擺脫與它相關的一切……
但現實用時間告訴他,無論是創造了這個名字的那個人,還是滿懷真摯與溫柔去呼喚它的那個人,都早已給他留下了深入骨髓的刻痕。
獵戶人注重‘稱呼’,這份注重包括那古怪的雙名傳統,也包括敬語與輩分等。
在過去的一段時間裡,伊文海勒對此嗤之以鼻……但現在看來,它不算是個錯。
‘稱呼’是很重要的東西,它代表了外界對此人的認知。而那就是人無法忽視的錨點。
“……Raytine,”伊文海勒輕聲呼喚這個名字,舌尖彈出清脆的爆音,“你不用這樣一直記著我。”
“我的所有工作都沒有規定我一定要放棄私生活。”雷廷硬邦邦的道,“你想什麼時候結婚?”
“……”
這話題轉換速度快到伊文海勒哽了一下,足足兩個呼吸後,他才憋著一口氣道:“所以你小子前程遠大外麵又那麼多漂亮O,你何必非要吊死在我這棵老樹上?!”
“我隱約仿佛恍惚記得您還是我的男朋友,‘叔叔’。”雷廷冷聲道,“隱瞞,背叛,不告而彆……現在你想徹底離開我了,是嗎?”
一種寒意貫穿了伊文海勒。為此,他的呼吸甚至都有些戰栗。
——雷廷記得。他都記得。
那些傷害,那些背離……那些由‘埃南·瓦倫’和‘伊文海勒·康’贈與他的人生經曆……他都記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