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的死寂令人心驚。
雷廷的沉默向來與高速思考掛鉤, 他很快就道:“‘羲和’的建造時間早於‘我們’當年全麵接入星網的時間,而且,它的製造技術完全屬於人類。”
所以,這件事如果不是‘羲和’在後來的歲月中, 被動了什麼每月檢查都找不到的手腳……
那就是, 有更強大的技術力量, 在一個令人難以理解的層麵上,限製這些信息的流傳。
——而這符合雷廷對局勢危險度的構想。
“‘陽星’,”瓦利安娜略有探究的發出詢問:“你好像對此並不意外?”
“你知道, 我對聯邦的未來做過多少種規劃嗎?”雷廷沒頭沒尾的反問。
瓦利安娜有些茫然, 但還是順從心中一絲微妙的焦慮感配合了他:“多少種?”
“一千六百種。”雷廷說,“而其中有一千四百種, 包含至少三類不同形式的‘文明火種遠航’計劃。”
“……”
一時間瓦利安娜生生給震的沒繃住,終究還是從眼神中流露出了‘倒也不至於如此罷……’和‘沒聽說過您還有被害妄想症這毛病啊……’的意思。
雷廷搖了搖頭,他知道,這世上能理解他的人大概屈指可數, 而其中他最想好好溝通的那個,又因立場而不能過多進行交流。
“‘環形山900’隻發送了這條信息,那之後的第十八天, ‘瞭望塔’觀測係統才看到了那些真菌。
“在此期間,我們每次試圖與‘環形山900’建立穩定聯係都失敗了, 他們好像身處於某個乾擾奇大的位置……”
瓦利安娜苦惱的揉了揉眉頭。
“最初蘇珊娜的報告中, 對他們的狀態描述其實是‘戰死’, 這是錯誤的……具體信息讓她自己說吧。你能讓她進來嗎?”
雷廷看了一眼大門方向。
蘇珊娜目前的改造水平已經很高,說是安了個人腦的機器人也不為過,至於植入式內機之類的東西,更是早在最開始就滿上了。
他微微閉了閉眼, 道:“不了。
“在談論更多之前,我暫時……需要休息一會兒,您請自便。”
說著,他閉目裝作自己真的準備小憩一下的樣子,靠在懸浮椅裡不動了。但他剛被活力劑滋養過的大腦仍在飛速運轉,於處理遠方信息的同時,短暫的回憶了一下自己的行為。
——當一個人的激素可以被遠程調控時,她的情緒就再也不會屬於她自己。這個道理,他一直都知道。
因此,之前對方的言語攻擊,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因為那是一個證據……一個證明敵人近在咫尺的證據。
在雷廷的感知中,他的副官蘇珊娜,心中其實一直都有一份指向他本人濃重負麵情緒在增長。
且不論什麼人之常情,單論那份情緒本身,其實就逆反了她的超能力。
超能力能帶一個‘超’字,自然是超乎尋常、超越自然、超出自體權重的。
蘇珊娜的能力長期處於開啟狀態,她的情緒出現這樣的增長與躁動,十分反常。
雷廷其實早就看出了這份反常變化。隻是,他不能打草驚蛇……
他必須謹慎對待這場鬥爭中的每一件事,而其中最基礎的,就像如今他每時每刻的一言一行那樣,讓敵人意識不到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因此,就算是替換星網基站的操作,他都給它找了個‘方便控製內部星網信息走向’的理由,並在此後折騰出一係列需要輿論管控的問題來,把這整件事都變成了一個‘對自己頗有自知之明的混蛋不裝了就是準備強權管事兒’的故事。
在此之前,他偽裝了三年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貨,還有一年用來表演自己意識到敵人不止在內部情報係統還在星網上,一年用來奮發學習更多相關知識……
……並無情的對明顯正在被某股力量遠程影響的蘇珊娜見死不救,放任她變成了現在這樣。
這是更早之前的他,絕對不可能做出的選擇。
而像這樣對某物的墜落視而不見的行為,他其實還做了很多……
因此,一種沉重的罪惡感時刻糾纏著他的心靈,原本與伊文海勒靠近還能讓他舒適一些,但現在,就連伊文海勒都成了那份罪惡感的一部分。
雷廷想想都覺得自己虛偽又冷酷。
他在‘水滴花園’對伊文海勒說的確實沒錯。
他沒有死。他隻是變了。
明明他所做的這一切,在大多數外人看來就是‘無目標,無綱領’的亂搞,但他自己清楚,前頭有大坑,而人類不可能不跳下去。
‘在這場戰爭中平穩落地’,為了這個目標,所有個體的需求都可以被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