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 見證了這一刻的人大多還是會偶然想起,‘陽星’遠行歸來之後,再次步入第一軍團旗艦的樣子。
麵甲破裂, 雙目微閉, 金冠下漆黑長發飄揚, 黑發下玄色披風翻飛, 而不知何時帶上了斑駁傷痕的深黑裝甲,也被鍍上了軍團長才有的金色裝飾。
作為現任軍團長,他自然有權這麼做。
上一個戰甲上擁有這種塗裝的非軍團長代號叫‘星流’, 在曾經那份高人氣與未來之星的招牌之下, 那個人幾乎被內定為一位未來的軍團長。
但如今,真正的‘未來’到來了。
顯然,它不屬於‘星流’, 不屬於一個背叛者,一個死人。
它屬於‘陽星’。
手刃叛徒的‘陽星’。
而那時,‘陽星’在他的參謀團麵前拉開了平麵化的人聯星圖, 又將之化作充斥整個指揮室的立體投影。
在緊張肅穆的靜默中,密密麻麻的紅色目標將指揮室都照成猩紅一片, 星星都被蓋住了。
而在這猩紅之中,‘陽星’睜開眼, 眾人遵從本能而紛紛低頭。
“通知議會, 這些。”他們聽見他說, “製定一個流程計劃,我們慢慢清算。”
………………
…………
……
……
如果一個人的思想超越了現存的有彆觀念……
那對這個人而言,生死、高下、人與人之間的區彆,這一切的一切,就隻是一個個幻夢了。
一個個……庸人自擾的幻夢。
……
裝潢典雅的高層公寓裡, 有人正在打遊戲。
金色陽光沿拉門與窗簾的縫隙落入室內,烘熱溫柔,使得人心中泛起一種奇異意味,不時就想起‘鎏金歲月’這個詞,或生出自己聞見了春日氣息的錯覺,以至於心裡酸癢酥麻,好像有什麼要萌芽了,也好像有什麼正在枯萎。
而在那陽光照不到的地方,複古主義招牌式的收音機裡播放著音樂,是千百年間多次流行的風格。
【遠離你的時候……】
光影交界之間,身形瘦高的金發男人雙手戴著一對輔助手套,抓著輔助控製器在競速遊戲裡玩的不亦樂乎。
【我知道生活已經結束了。】
他獲得了勝利,輕而易舉,但他毫不驕傲,隻是沉著地又接受新一份邀請,展開了下一輪遊戲。
【焦黑蔓上你的臉龐,讓我痛不欲生……】
幾近勝局之時,他……
‘哢’。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關掉黑色收音機。
“嘿!”打遊戲的人發出了不滿的聲音,他順手暫停了遊戲,靠在微型機器人自動支撐變形的軟墊裡往後仰頭,燦爛金發如陽光與金色熔流般搖蕩:“關我的音樂乾什麼!”
“想讓你聽見我在說什麼。”來人說。
那是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穿了一套乾淨整潔的普通常服,裹著一身凜冽寒風,好像剛從門外進來沒多久。
他手裡拎著個袋子,裡頭東西不少,放在桌上時把桌麵都砸出一聲悶響。
“拜托,你什麼時候能不聽這歌?”年輕人歎氣,從袋子裡摸出一小袋水果來,轉進開放式廚房洗了起來:“你已經循環五百多遍這首歌了。它真的就那麼好聽嗎?”
“倒也沒多好聽……隻是聽習慣了。”打遊戲的人說。
他把手中的操作輔助器往地毯上一扔,翻身爬起來,快步湊到了年輕人身邊:“買了什麼?讓我看看——”他飛快翻了一圈袋子:“我喜歡吃的,我喜歡喝的,我喜歡玩的,我喜歡用的。這是什麼?”
“這是雷礪喜歡吃的。”年輕人摟著他,躬身趴在他肩頭上。
“雷礪?”正偷偷打開收音機的金發男人愣了一下,下意識轉頭要去看他:“雷礪是誰?”
但下一秒,他的眼睛被捂住了,那個籠罩他的懷抱似乎開始變得剛硬,雖然寒風似的氣息正在消散……
一種柔和的暖意油然而生,但那暖意之中,似乎潛藏著令人驚懼的、意味非人的危險。
外表好像收音機的星網播放器發出似真似幻的毛躁聲響。
【抓不住流逝的時光,】
【山傾之時,我無法巋然不動。】
風在吹,歌手在唱歌,高大青年低頭緊緊抱著他,沉默無聲,有力手臂緊的像鐵箍。
【在陰霾吞噬我們之前,】
【扣動扳機,會找到希望。】
窗簾微微飄揚起來,迷幻光影往來聚散。
金色陽光悄然蔓延,充斥室內,如有實質。
【天空正在傾倒,我還能擁抱你嗎?】
【星辰脈絡,編製我無路可逃的死|刑。】
“……”無數真真假假的回憶碎片從心海深處湧現,金發男人有些怔忪茫然,片刻之後,他慢慢垂眼。
【我看見了,我知道……】
他沒有再往後靠了,而是直身站起,淚水從他眼眶裡湧現,順臉頰滑落下來。
那個擁抱他的人正低著頭……他眼角的餘光能看到,他的金發已經恢複了原本的璀璨,但一旁瀑布般垂墜的黑色長發,卻隱約夾雜了一絲銀光。
他知道那不是為了自己,或者說,不止是為了自己。
【在今夜……】
“……你還是這麼做了。”在那令人絕望的無力中,伊文海勒低聲呢喃:“我們重複多少次了?而你……身為聯邦的守護者,殺死你的民眾,對無藥可救的星球執行滅絕……
“……這樣的事,你又做多少次了?”
【無法否認。】
“……”
雷廷沒有回答,隻是保持了他漫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