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 就是漫長的戰爭。
星際戰爭的體量太大,凡是開了火的,就沒幾場能在一年內解決。
戰爭期間, 枯燥無味的重複工作與次次不同的死亡威脅長伴士兵。
在發展到這個水平的熱|武器麵前,即使如今的獵戶人隻要多加鍛煉就人均能抬起一輛21世紀的轎車,每天的一線損失表單上, 也總是寫著冰冷的傷亡數字。
對身處其中的人而言,時代的分界線總是晦暗不明。
但是, 天外巨型真菌的逼近、各研究所上報信息的更迭、每個月統計戰報的數字增減、來自‘環世界’方向的工作簡報增加……
隨著這一切變化發生,雷廷能清晰的看到, 人類正在駕車駛向一個混沌未明的分岔路口。
一個他們……或者說,他自己——曾經到過的分叉路口。
‘嗒。’
隨著細微的擬聲音效響起, ‘羲和’的老式操作界麵上,一份編號為‘402505010228’的A類行星生態滅絕申請被打上了‘陽星-準許’的標簽。
它從屏幕上消失,彙入正在艦團內部重新搭建穩定的局域網數據流裡, 去到了它該去的方向。
4025年,雷廷四十四歲,在獵戶人中正當青年。
度過生日的那一天, 他孤身待在辦公室裡工作,有那麼一瞬間意識到, 自己好像與當年的伊文海勒成了‘同齡人’。
而他的上一個生日是在一個名叫‘槲寄生’的星港渡過,當時他麵前隻有一個零食小蛋糕, 上頭插了根桑德羅他們不知道從哪兒扒拉出來的蠟燭,頭上戴了個歪歪扭扭的卡通風格金色紙王冠,至今他都不知道那玩意兒到底是誰剪的。
當時他還是個少年,認真的雙手合十對著火苗許了個願。
他未曾把那願望訴諸於口。可那場戰爭的結局,也沒讓它得以實現。
四年前, 他在視察研究所時,其實讀取到了盧卡斯內心隱藏的擔憂。
但他知道,聯邦被滲透是必然的,那些滲透者的階段目標,其實是破壞目前聯邦製度的基礎。
而這……和‘碳基至聖’的思潮,其實是一碼事。
這兩者都是‘星’文明的棋,其中前者利用了碳基生物慕強尊聖又個個都想統治世界的本能,後者……笑死,那文獻都是拿當年它們自己的宗教改的。
不急,不急。
隨著‘科密斯特’的逼近,這一切暗棋,終有一日會被‘星’文明自己揭露。
如今,雙方一個把昂耶這種搞事大師扔進了對方的老窩、另一個在前者的地盤散播它們最擅長的資訊汙染與情感挑撥,而且各自藏有後手,誰先掀牌誰就輸了。誰更沉得住氣的話,也就更能後發製人。
他等這一手發酵等了四年——或者不止四年,但總之,因為毫無感性反應,所以在這種時候,他總是顯得耐心至極。
而在這期間,昂耶已經改換數重身份再次混進了‘環世界’管理係統。
從各方信息途徑裡,他撈出了不少機密情報。
比如‘為什麼星網上科密斯特會擁有靜默國度的稱號?’——答案是‘從一開始,它登記的就是這個稱號。而那個時間在很多年前,很可能比銀河帝國的建立都早得多。’
這證明,那棵巨大菌子與它的子株,或許早在星網還未遭遇規則武器打擊時,就和它或它的建立者打過交道。
而雷廷一直放在心裡的一些小問題,也有了模糊的答案。
——‘為什麼經過調查表明,當年的帝國皇嗣好像沒人完全不符合社會期待,各自有自己的一個支持人群?’
因為‘皇帝’的每一個子女,都或多或少的擁有一部分帝國超能實體的力量。
‘冠冕’、‘枷鎖’、‘警鐘’、‘利刃’、‘堅城’……
其中‘冠冕’看上去像是一束花,‘枷鎖’卻長成了一頂冠冕的樣子,‘警鐘’是一顆帝國人的心臟,‘利刃’是一雙包覆鎧甲的巨手,‘堅城’現在是一座城,但在記載中,它是一道萬變萬貌的帝國人影。
而在銀河帝國末期那段記載混亂且大多已經銷毀的曆史中,‘堅城’被某種力量裹挾著背叛,疑似從一開始就受到了嚴重的汙染,而‘警鐘’第一時間被前者摧毀。
警覺的‘利刃’把支撐‘堅城’的力量殺了個差不多,但‘冠冕’為防止失去‘警鐘’後很可能逐漸失控的‘利刃’毀滅更多事物,而和它同歸於儘。
現在,銀河帝國的超能實體隻剩下了殘存的部分‘堅城’和失蹤的‘枷鎖’。
而雷廷知道,‘枷鎖’其實時刻跟隨著一個超能者——‘火酒’。
它應該是通過與帝國遺民之間的聯係在束縛著‘火酒’,讓它什麼大事都不能招惹,一切選擇都要優先照顧到帝國遺民的安全。
但與此同時,它又不能完全控製那些人的行為或事無巨細的保護他們,因為戴上王冠的人,不可能照顧到每個人的人生。
如果這個假設成立,銀河帝國超能實體與民眾間的聯係,或許強到超乎常人想象。
……一個可怕的猜測,也油然而生。
——有沒有一種可能,當年銀河帝國一等公民明明有那麼多人,卻在短時間內死了個乾淨這件事……其實因為超能實體之間的互相傾軋,輕而易舉碾滅了那些人的‘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