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耀, 麥浪搖蕩。
一卷手劄墜落,化作流光消散。
一個人走進麥浪,那是個黑發的女人。兩個人走進麥浪, 多了個白發的男人。一群人走進麥浪,步伐整齊劃一,身穿統一製服, 胸前刺繡‘太陽係人類聯邦’的標誌。
在跨越現實與‘靈之底’的幻境之中, 他們從星空回到黑暗裡, 沿金色田野走向遙遠湖畔。
路上,他們隔著現實屏障與一支艦隊擦肩而過,最終步入地球原址裡的一道黑色門扉,停步於其中那顆固定於現世與‘靈之底’的無公轉行星‘蓋亞’之上。
那不是‘靈思’, 也沒什麼超能力量,隻是一份微妙的執念,走上了無人回頭的歸途。
至此,歸途已至終點。
他們走回了當年記錄的,第一筆過往。
……
雷廷拖著敵人越打越遠。
不知為何,他心中擬化的感性區塊總有些詭異的混亂, 那可能算得上一種驚慌,就好像他要失去什麼了, 又一次的。
但鑒於他每天都在失去什麼,這份驚慌並未在戰鬥中引起他的重視。
直到他成功解決問題後,帶著一身新增了十幾道不同傷痕的戰甲, 傳送回到‘聯合勝利號’。
“……祂走了。”瓦利安娜說, 她靠坐在一把製式懸浮椅裡:“我當時離得很近,我看到了……”
身為百十年前也上過‘太陽號’的學生,她的話語有些許顫抖。
“我們……沒想活下來, 但我們什麼都沒做,卻都活了下來。”她說,“祂送我們回到這裡,就像讓麥田裡吹過一陣風。
“而在風裡……
“我感覺到……愛。”
她張開手,注視自己的掌紋。
據說古代人類會看掌紋辨彆一個人的命運,往年她從未想過這麼做,但今天,她失去了一些東西,他們都失去了一些東西。
一位陪伴全人類數百年的超能實體消逝了,祂為聯邦留下了一片巨大的保護區……
感知片刻後,雷廷道:“它跟隨聯邦主體移動,大約能維持五十年,在此期間門,‘靈之底’很難對聯邦進行全麵侵蝕,我們的戰爭會得到一個穩定的後方。”
他的語氣如此平靜,這讓瓦利安娜顫抖了一下。
“……你真是,越來越不像人了。”她啞聲道,似乎此回變故讓她一時間門都有些難以控製情緒:“我很懷念當年的你,‘Raytine’,你還記得你故去的舊友,還有那時為抑製憤怒與痛苦而跳進恒星日冕的自己嗎?”
“記得。”雷廷淡淡道。
他說的是實話。
“不,”瓦利安娜說,“你不記得了。”
她說的也是實話。
隨後,前任第一軍團長起身,緩步走向大門。
“我該退役了,議長。”她留下這樣的話,在龐大的、夢幻的穗林裡,“我這個年紀,按常人來看,已經算得上老年……我該退役了。”
……
雷廷沒有阻止一位疲憊的老戰士離開軍團,反正她不是孤身一人。而一個‘前任’領導者長期停留在這裡,也的確會讓情勢變得尷尬起來。
即使他沒有權力欲,而她也不會影響軍團內部調動,理性也判定她必須離開。
這一天早該到來,隻是雷廷並不在意它具體何時到來,所以它晚來了十幾年。
雷廷雙手交握,端坐在他的辦公室廳堂半空中。如今這裡布滿高低錯落的簡約未來主義架構與操作台,但沒有一個人。
沒有一個人。他的副官、他的下屬、他的衛隊和他曾注視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在這裡。
好像所有人都有一種統一的默契,默契的在這種時候不來打擾他……或者隻是單純的不敢靠近。
但真說起來,這些年間門還敢一如既往靠近他的人,又有幾個呢?
雷廷在心中細數片刻,得出了一個客觀答案:一個都沒有。
即使他寄予期望的人大多仍維持著對他的信任與對聯邦的忠誠,在‘記錄者’消逝之後,他們之中敢靠近他、把他當作一個朋友或一個孩子看待的,也一個都沒有了。
說起‘記錄者’,雷廷忽然意識到,他其實還是更喜歡稱呼對方為‘校長’,即使後者其實是囊括於前者之內的一個錨點,是實際並不存在的幻影。
這些年間門,對方其實不止一次的說過“我就要死了”這種話,他的反應從第一次見麵的震驚到後來的平靜,再在徹底壓製感性反應後變成了冷淡……
歲月如梭,他們都在變,就算是‘校長’好像沒什麼變化,也隻是因為祂對時間門流逝的感官並不敏銳。而祂當年說的第一句“就要”,指的大概就是二三十年後的現在。
——即使再怎樣維持作為‘人類’的認知,身為超能實體的祂,與人類的思維也具有一種荒誕的差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