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廷離開後, 伊文海勒握了握拳,看著自己完好無損的‘身軀’,還有胸前那朵鐵花。
這朵花的到來帶著傲慢與冷漠, 毫無情感的“我愛你”如果換個人聽大概都會覺得它一文不值。
但……伊文海勒心裡卻翻湧著古怪的浪濤。
——一聲不吭就決定自己犧牲的人, 真是太煩了!
他嘖聲歎氣, 猛地拔刀砍向自己的手臂, 果不其然發現胸前花朵一震,周身登時浮出一片金輝,刀身在撞上去的同時就崩斷消散了。
……果然。
這份贈禮……是一個保護。
他從胸前取下那朵花看了看,又回想了片刻剛才雷廷眼中倒映的景象, 眉頭微皺。
外麵正在打仗。他想。而我剛才的擾動, 讓那家夥從憤怒中冷靜了下來……但這不會是他送花的原因。
因為我們是相愛的,即使如今我們一個失去記憶,一個失去感情。
他想著, 思維冷靜到似乎與‘愛’這等非理性的東西無關, 但捏著花的手卻越來越重,直到許久之後, 他從思緒深處找回自己, 又將那朵鐵花彆回了自己胸前。
如今已然恢複了自己前半部分人生記憶的‘星流’走出門去, 若有所思。
——‘環世界’怎麼了?
它看起來正被卷入一場紛爭……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在這裡根本不可能得出答案, 於是他放下問題走過長街。
城市又回到了它靜謐的本相, 但陰影中總有些許幻影掠過。伊文海勒知道那是什麼——那是彙集在雷廷周邊的‘靈思’。
它們通過那道裂縫來到了他的世界,平日裡因某些原因而保持平靜,但隻要此處主人的情緒躁動,它們也就會跟著躁動,然後在那隻怪物的驅使下, 以最惡劣的言行麵貌對待一切。
伊文海勒想著,步伐漸緩。
“……你究竟想乾什麼?”他忽然出聲問道。
在他身側不遠處的陰影裡,一道身影悄然浮現。
那怪物依然保持著應該是十七八歲時‘雷廷’的模樣……實話說,還挺帥的。他想。
除眼球整個兒都是黑色這一點外,一個高挑結實笑容開朗的英武少年,能贏得幾乎所有人的好感。
而異魔也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它微微眯眼,帶著誠摯溫柔的笑意,注視伊文海勒。
“你想知道,你失去的那段記憶裡裡記錄著什麼嗎?”它問,“‘星流’……這個名字真好聽,它可不止被你刻在了那根承重柱上,還被你刻在了他骨頭裡……”
高樓、廣告牌與公交車站棚頂打落陰影,它沿之走向伊文海勒身邊,眼中帶著欣賞、期待與真摯的熱情。
伊文海勒微微眯眼。他調整了一下站姿,一種與此前逛街般姿態截然不同的意味油然而生。
這樣的變化在他身上微妙到難以形容,但隻要看到他這樣站著,你就能清楚明白,一個戰士準備殺人了。
異魔從善如流的停在了一個安全距離。
“你對我充滿戒心。”它說,“但是……有何必要呢?我也是他,雖然是他心中的暗麵,但人哪有毫無黑暗之處的?
“即使是‘聖人’,也同樣如此。”
在伊文海勒的沉默中,那怪物忽然閃爍至他麵前。
“雖然這話用在這兒有些不達意,”它在他耳邊低語,“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不是嗎?”
利刃錚鳴之中,異魔低笑著避開一次斬擊,甚至短暫的融入了暗影之中。
而在那快到如同掉幀般的斬擊後,伊文海勒沉默的保持著最後那個緊繃且有力的動作,在兩三個呼吸後才重新站起來,讓刀身散作星光。
“我和你無話可說。”他淡淡道,“贗品。”
‘贗品’,好稱呼。
怪物並未對此表現出什麼負麵情緒,即使它自身就是由負麵情緒組成的。
它隻是帶著微妙的微笑注視伊文海勒,片刻之後,他攤開手,掌中浮起一點緋紅光芒。
“這是我在‘裂縫’裡撿到的。”它饒有興味的笑,“它被人投進來,然後開始向你飛行……而且,居然沒有被他發現。”
伊文海勒眉頭緊鎖。他抿了抿唇。
從那一點光裡,他感知到了與他某個朋友高度相似的氣息……
……這是來自外界的信息。但是,它落進了一個怪物手裡。
異魔看著他,在溫柔之下,那目光裡偶有扭曲的衝動浮現。
占有欲,殺意,愛。
想接觸,想擁抱,想讓他永遠不能離開。
……屬於‘主體’本身的負麵情感裡,可真是藏著不少好東西啊。
異魔表情有瞬間的古怪,隨後它抬手將那一點緋紅扔給了伊文海勒。
伊文海勒沒有伸手去接,他連能量或刀都沒用,而是瞬間閃過十幾米距離,在一片陽光直射的地方看了那玩意兒一眼,又將目光重新轉向異魔。
“……”異魔嘴角抽了抽,默默與之對視。雙方就這樣對視了超過五分鐘,直到前者終於人不下去。
“好吧!好吧!!”它冷哼一聲,讓陰影把那一點緋紅扔進陽光裡,看它在金色光輝中被蒸發出嘶嘶作響的黑霧:“就當我做慈善了!”
伊文海勒挑了挑眉,依然沒接那玩意兒,直到異魔從黑暗中徹底離去。
他看了一眼陽光裡的紅,轉身離開。
許久之後,又逛了一遍這片城區的他回到此處,看著那上頭消散的最後一縷黑霧,彈出一道星光砸了它一下。
它並沒有再發生什麼反應,這讓他選擇了接過它。
隨後,一道信息湧入他的腦海,他思考片刻,帶著它回到那間咖啡廳,將它放進了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