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他就感到了一絲疲憊。不……那於他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疲憊而言,甚至都算不上九牛一毛,它漫長的腐蝕著他的精神抵抗力,讓他每分每秒都在無止境的愧疚與靈思撕裂的痛苦中變得更加脆弱,而沒有了‘不動’的他,根本無法阻止這樣超乎人類承受極限的痛苦蔓延。
在這樣的痛苦中,雷廷不得不停止了過度思考。
但他並沒有搞出什麼動靜來,也沒有鬆開抱著伊文海勒的手,而是一聲不吭飄浮在自己的光裡,泛著金色焰光的眼睛有些放空。
黯淡的金色焰光,還有它構成的人。
這就是許久之後,伊文海勒醒來時,‘看’到的一切。
他有些愣怔地沉默,感知自己身邊的一切。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感覺到它們和自己都仍在活躍。
——有人救下了他。
隻有一個人,在會這麼做的同時,還能這麼做。
“……”
伊文海勒不知情況如何,他決定繼續裝作自己比實際更加無知的樣子,就像在精神領域時那樣‘仰頭’看著那道光:“……雷廷?”
出乎意料的,他看到了一張疲憊的臉,還有一雙比周邊火光更沉寂的眼。
以往感受過的痛楚,還有如今那雙眼中殘餘的力量與威嚴,都讓伊文海勒對那雙眼的觀察短暫停滯了片刻。但下一秒他就意識到壞事了:這樣的反應,明顯就是知道那雙眼的厲害!
這讓他下意識後退,提起了一絲警惕……即使這場短暫旅途最初的目的之一,就是幫助眼前這個人。
但雷廷隻是靜靜注視著他,靈思的神態無喜無悲。
不久之後,高大英俊的青年抬手,一股力量越過耀空,輕輕摸了摸伊文海勒閃爍銀白星塵的發絲。
伊文海勒愣住了。他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但雷廷收回手的動作如此明確,證明了這一切真實存在。
此後,雷廷沒有和他交談,隻是靜靜垂首,保持著幾乎完全放空自我的狀態,向外輸出自己的能量。
伊文海勒麵色複雜,有些神思不屬。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他啞聲問道。
“沒有。”雷廷道。
“你確定沒有?”
“……”雷廷根本沒有再回答的意思。他有些萎靡地偏頭坐倒在他的光裡——保持儀態是個耗費能量的事,無論有沒有身體都是如此。
“我們會去哪兒?”伊文海勒緊緊盯著他光輝低垂的眉眼,慢慢抬步,試探著靠近。
“……”雷廷依然沒有回答。
伊文海勒眯眼,又向前動了動:“你也不知道?”
雷廷閉上眼,雙手交握而手肘支在膝上,埋下了頭。
他根本沒有力氣進行多餘的思考與交談。
而這個事實,很快就被伊文海勒發現了。
他動了動嘴唇,還是將剛剛碰上嘴邊的斥責與追問吞了下去,俯身靠近那道身影:“……你還好嗎,雷廷?”
雷廷一手扶蓋額頭與眉眼,一手搭在膝頭自然垂下。
他數次提起精神想要開口回答,最終都隻是無聲地閉上了嘴。
許久之後,他低聲道:“……還行。”
從這短短兩個字的語氣裡,伊文海勒察覺到了一個事實。
這個事實讓他又驚又喜,但與此同時,心中也有微妙的恐慌與擔憂開始上湧。
伊文海勒慢慢坐下,在雷廷身邊。他能感應到時刻有強大能量從身邊的年輕人身上湧出——‘年輕人’,他想,多荒謬啊。真算起活著的日子,這家夥比他也差不過幾歲了。
他向雷廷伸出手,慢慢摸上對方金色烈焰燃燒的長發。
那火焰正在微不可查的衰弱下去,一絲一絲,慢慢展露出其間門一抹漆黑。
那是雷廷頭發的顏色。
“我能感覺到……你很疲憊。”伊文海勒低聲問道:“這是否也能說明,在我眼前的不是‘陽星·雷廷’,而是……我認識的那個人?”
“或許……”
雷廷在精神鏈接中模擬的聲音極低極沉,又帶著一絲微妙的虛幻。
“……也或許不再是了。”
他低頭輕聲道,感受著自己的能量被狂暴的時空亂流消磨。
那來自宇宙自身對暴力規製方式的力量將他支付的力量一點點碾碎,而他甚至從中得到了一絲寬慰。
一絲沉靜的寬慰。
一絲虛無的寬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