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樣一個靈魂,這樣一段人生,這樣一場漫長的酷刑而言,虛無的永眠如此仁慈。
恐怕要是那樣的未來真正到來,要是死亡讓生命如那雙眼睛般黯淡,直到熄滅——那反而是一種寬慰,一種解脫。
這算什麼?他們經曆的這一切,究竟算什麼?
一段故事?一份榮譽?一場混亂的悲劇或一個不詩意的——痛苦的——充滿強責、失去與痛苦的幻想?
伊文海勒緊緊抱著雷廷。僅僅隻是那一瞬間的感知,他就幾乎為之而悲泣。但他們如今都沒有身體,自然也沒有淚腺這種結構。
發自心底的流淚,以此代替極端的發泄,這樣的行為,如今是個奢侈品。
可他懷裡的人仍然沉默無聲。
雷廷,他甚至連顫抖都沒有。
他隻是動了動手指,又無力地將它垂下。
“……沒事。”伊文海勒聽見一個聲音,他能感受到那之中的疲憊:“給我……一點時間。”
給我一點時間。他說。
伊文海勒知道這是應該的。一個能忍耐那樣的痛苦,甚至還能正常與人交談的人,隻要給他一些時間,一切都會被他解決。
但是:“不。”他說著,再次展開了自己的感知:“不。”
與此同時,他眼中亮起金色光芒,那是模擬的‘不動’。他開始向外輸出自己的能量,毫不猶豫的,他撐起了一道散逸金色星塵的防禦。
但這一次,他沒能從雷廷身上感受到任何情感反應。
他被隱瞞了,單方麵的。
即使有輕度的‘不動’存在,伊文海勒心中也猛地湧上了焦躁。
“分擔給我。”他說:“我能模擬你的力量……我比你更適合承擔你的痛苦……”
他的聲音頓了頓,語氣有些微放軟:“彆折磨自己……雷廷。”
對此,懷裡的人沒有任何反應,隻是靜靜靠在他胸膛上。
不知從何而來的斥力開始浮現。伊文海勒感受到了它。感知讓他明白,這場混亂的風暴又快結束了——大概。
等到斥力爆發的那一刻,兩人所處的能量屏障會受到極大的衝擊,伊文海勒攜帶‘不動’的能量足夠應對它。
但現在,在這絕對已經夠用的屏障之外,仍有濃厚的金色焰光正在燃燒。
而他的能量,並不足以讓他展開更大的屏障,籠罩這些本質是雷廷一部分的力量。
“把你的能量收起來,至少彆再燃燒自己!”伊文海勒高聲怒喝,他焦躁極了,又被‘不動’強行將情緒控製在一個範圍內:“我們馬上就會迎接一次衝擊……雷廷!你從不犯錯,現在必須同樣如此!”
呼喚是徒勞的,命令同樣如此。這個人已經如此痛苦,他不該本著任何原因再去增添任何負擔。
幾乎隻是一瞬間,明悟與衝擊同時降臨。
伊文海勒心一橫,銀色星光炸開,一道大到足以籠罩雷廷釋放能量的防護屏障浮現於外。
龐大的衝擊力浮現,將它推出這風暴之外。
銀色星光閃爍著消失了,伊文海勒的能量再次被抽空,他的身形甚至都因此而發出細微的玻璃碎裂聲,但這一次,健全的靈思自行開始進行修複,這讓他隻是短暫因疼痛而有些發懵。
時間與空間的轉換同時發生,他們墜落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一顆陌生的星球。
他們被它散發出的某種力量捕獲了,而墜落時伊文海勒儘全力感知了它,他意識到這是一片文明的廢墟,生長在巨大水晶上的城市倒塌在星表,磁暴遊蕩在本該是大氣層的地方,而大雪覆蓋了整個世界。
近乎壓榨的,他從自己的靈思中抽取力量,新的力量,每一份。
他用它偶爾展現一道金光,以此抵消空中的電磁風暴與可能存在的一切威脅,龐大的能量體墜落時拉扯出漫長的焰尾,而星塵在其後散逸,讓他們看上去像一道從天而降的隕星。
這意象可不算吉利。
伊文海勒想。
他緊緊抱著雷廷,沒有再向對方施加任何屬於自己的期盼或情緒。
他們砸落於星表,即使兩者都堪稱虛弱,‘解限體’與‘S級’磅礴的能量也還是讓他們在星球表麵炸出了一環整潔的光浪。
如亞歐大陸般大小的一片區域被抹平了,在伊文海勒精準的能量調控下,層層細浪分波,最終這次撞擊沒有讓星球直接開裂,隻是這片區域整個兒被削低了數百米高度。
等到萬事歸靜,伊文海勒長出一口氣。即使他並不需要呼吸。
他試圖感知星球之外,向外釋放能量以建立那類似‘視覺’的感應,從星圖搞明白自己和雷廷身處的位置。
——但沒有星星。
磁暴層外,無星的黑暗就在那裡。
下一刻,一道猩紅光輝從黑暗深處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