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 第 258 章 那笑聲落在他的人生中……(1 / 2)

諸星見我[星際] 不鹽 10770 字 10個月前

……那不是你的錯。伊文海勒想。他想這麼說, 但當他從側麵看向那個人時,他發現自己竟說不出口來。

麵對這樣一個人,他怎能發表什麼論點呢?他又能發表什麼論點呢?

“我殺了他們。我甚至還殺了你, 伊文。”雷廷低聲道, “不得不承認,這一切惡行中, 的確有一部分動機,是因為我意識到……直接破而後立並束縛你的行為能力,雖然對你、對被犧牲的人們而言是個爛選項,卻是我眼前最便捷的選擇。

“那時候,我沒那個時間精力和任何人進行一場場關於任何問題的拉鋸戰,我需要空出更多時間與資源, 以處理其它問題。

“因此,我殺了你,把你控製在我的世界裡。我甚至閱讀了你的記憶,從中找到了你戰友的弱點……”

“這樣的行為, 毫無正當性。”

“我傷害了你,侵犯了你的生命安全與記憶隱私, 如果這行為僅建立在當時我們雙方的立場上, 它或許還算得上友善……”

雷廷說著,忽然冷笑一聲, 有些悲戚:“……至少我沒有像聯邦軍隊最常用的洗|腦方式那樣, 把你的大腦取出來,放在一台儀器裡製造出一個隻屬於你的虛擬世界, 然後抹消你、馴化你,讓你成為我的工具。”

這話語中的內容如此殘忍,殘忍到足以令伊文海勒憤怒。

但他憤怒的原因, 卻不是聯邦這毫無人性的方法與技術,而是……

“……但是,伊文,你是我的愛人,我,我……愛你。”

雷廷說。他的語氣越來越僵硬,越來越虛幻。好像‘愛’這個本該比陽光更明朗的字眼讓他羞於啟齒,又好像他認為,在這樣的時局下,在那一切發生之後的現在,他提起這個詞彙,就是對它、也是對伊文海勒的一種羞辱。

“在同一件事裡,我傷害我的戀人,又徇私保護了一個敵人。無論是在公還是在私,這行為不具有任何正當性。

“我不是什麼聖人,伊文……”

他的聲音飽含痛苦。伊文海勒想。

隨後,他看到雷廷抬起手,從頭上取下了那頂硌手的金色桂冠幻影,熄滅了腦後上方閃閃發亮數十年的光環。

“拋開政體給予我的權力,還有我那所謂‘所向無敵’的能力,我……”

他手捧桂冠幻影,雙手慢慢合攏,看它在他手中被碾作流光破碎。

“……我或許隻是個凡人,一個有點知識與能耐的凡人。

“因為,我沒什麼神性魔性的,我隻有一顆凡俗的心。”

雷廷說著,他似乎有些焦躁,這讓他在天空中踱步。

“渴望平靜,享受生活,有點自己的期待與規劃……像我這樣的人到處都是!但我因自己的選擇而奪走了他們——甚至,‘你們’的生命!”

每次提到自己實際做過的行為時,他都會因猛然激烈起來的情緒反應而加重語氣。

伊文海勒想。

他從中聽出了洶湧的愧疚、痛苦與自我厭恨。甚至那之中還有濃鬱的悔恨——但是,他沒有找到真正針對這整件事的‘後悔’。

殺戮,破壞,毀滅,清洗一整個政體的所屬星域,甚至幾乎整個銀河……

“……我這麼做了,這事實無可辯駁。但我明明有更好的選擇,我隻是在這個過程中選擇了一個確保百分百成功的方式。

“以我自己設立的評判方式為基準線,我一次又一次,選擇了違反法律與道德標準的選項。”

雷廷說。他甚至微笑了起來,即使那微笑如此苦澀,苦澀到在伊文海勒看起來近乎刺眼的地步。

“如果我殺死無辜之人的行為不受到懲罰,這一切就並不能算公平了。

“而我堅持的、推行的、保護的一些東西,也將失去它的說服力……那才是最大的損失。”

“…………………………”

伊文海勒回以漫長的沉默。

如果這整件事重來一遍,想必他還是會選擇去承擔這份責任吧。他想。

即使它明明沉重到,不該由任何獨立個體背負在身上。

最終,他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對,那麼,人聯的雷議長,你什麼時候宣判我的罪行?”

“……?”

雷廷愣住了。片刻之後,他道:“……現在摩根已經表現出了和聯邦合作的意願,我知道他去聯合星港的通行手續其實就是永戴爾給他辦的……如果這是他的選擇,鑒於反抗軍此前並未……”

“不,我不是說這個。”伊文海勒打斷了他的話。

高空呼嘯的夜風中,金發男人泰然攤手,隨意聳肩。

“你說你有罪,你殺了不該殺的人……是的,你的確有錯,我不可能跟你說什麼‘你沒問題,這是應該的’之類的鬼話。

“你我都知道,即使選擇是必要的,否認其嚴肅性也根本不是我們的作風……”

伊文海勒擺了擺手:“……我想,對這件事,我們應該更嚴肅一點,追本溯源,尋找問題的起始。”

“那是另一碼事。”雷廷說,“敵人對我們的一切行動都是不可諒解的,那是戰爭邏輯。真正應該內部解決的問題在且隻在我……”

“你看,你還是沒弄明白我的意思。”伊文海勒歎息道,“你看,你是為人聯、為我們每個人而選擇做下那些事的,不是嗎?”

這次雷廷明白伊文海勒的意思了。他為此而皺起眉頭:“呃……不,伊文,你……”

“拜托,你剛才已經說得夠多了,雷廷。就算是辯論賽,你總也得讓對方辯手有個發言機會。”

“……”

雷廷愣了愣,竟還真就乖乖閉嘴了。

“你話裡的邏輯我就不說了,反正這並不真的是一場辯論賽。”伊文海勒微微點頭,“但是,雷廷,如果按照你的邏輯來看,問題可就大了……”

“讓我想想,你殺了人,又救了多少?我知道你要說這該分開算——那我們就分開算。”伊文海勒說。

“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如果你因拯救中造成的損傷而有罪,那麼,致使你做出這些行為的人呢?

“被你拯救的那些生命,全聯邦的獵戶人,加入了聯邦的人,全銀河係的生命,我們是不是都有罪?”

雷廷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思考這些隻需要一瞬間。但這一刻,他還是下意識辯解道:“不,至少你……我不止沒能拯救你,還殺死了你——”

“我原諒你了。”伊文海勒說,“僅代表我自己,庭外和解。”

雷廷猛地後退了一步。

簡直像是在恐懼。伊文海勒想。

他為此而微笑。

“你在想什麼?我很好奇,雷廷。”

伊文海勒饒有興味的笑著,慢慢靠近雷廷。

“我活了四五十年,死了二十多年,在有些人眼裡,我年輕又衰老,在每個你經曆過的年齡段,我都做著一些你能或不能想象的事……”

一個完整的、成熟又偶爾有些幼稚的靈魂,慢悠悠回到了雷廷身邊。

“今天,我第一次產生一個疑問:我像個傻子一樣看上的、年紀比我小兩三輪生肖的家夥,是什麼星際耶穌嗎?”

伊文海勒來到雷廷身邊,抬手撫摸他的臉。隱含星光的碧藍眼底醞釀著一絲悵然,又很快變成了一個古怪的表情。

“不,等等,這事兒裡到底我是傻子還是他是傻子?”他嘟囔了一句:“我沒資格代替死者原諒任何人,誰也沒資格那麼做。按照聯邦法律,就算真的由受害者出了什麼諒解書,最多也隻是減一點刑而已——隻是一點。

“但是,雷廷,始源地球信那個‘耶穌’的宗教都還知道‘不能為一個義人放過一座罪城’,你呢?”

伊文海勒靠近雷廷耳邊,低沉好聽的聲音放柔了詢問著。

沒人看到,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猙獰’,藏在腰後的手也慢慢捏緊了拳頭。

“你當然可以認為自己有罪。至少在無辜之人的事上,你……的確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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