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公元前的某一天, 平凡的一天,平靜的一天。
這一天,有人出生,有人死亡, 母親在哺乳, 漁夫在捕撈, 商人在做生意, 船夫仍在搖動他的槳。劫道者緊盯過路的每一個人, 在林間陰影裡遊蕩。
而如今人類還未知道的世界裡, 昏黑虛無的世界裡,卻有一場決定人類命運的變化, 正在進行中。
一個名叫‘死者’的……‘存在’, 正在死去。
由此, 一位名為‘愛世人’的‘存在’,正在誕生。
這個過程像破繭,像雕塑成形, 也像藝術品被重新塗造。
當陌生的力量逐漸化作熟悉的氣息, 半麵玉石雕像般的閉目人臉在‘死者’破碎的皮囊下板結固化……雷廷兩人緊緊盯著這一切, 並隱約感覺到了時空的排斥。
這種排斥隨‘死者’到‘愛人’的轉化而逐漸加深,很快,死者’的存在就淡薄到搖搖欲墜——她似乎並沒有在抵抗。而‘愛人’垂閉眼下逐漸蔓開一抹刺眼猩紅……
“‘死者’……”
伊文海勒盯著那道僅僅隻是第二次見麵的身影, 他眉頭緊鎖, 眼中金光閃動, 問一旁的科塔雷斯:“……她是什麼?”
他從那道幻影中感受到了強大的威脅性, 那是一種原始蠻荒的狂暴力量。
平時,它以似人非人的典雅人形加以掩飾,但在此時此刻, 它長發燃燒、麵目破碎、文明美麗的外貌龜裂而如蛋殼般破碎,一座華美而無情的淨白雕像從中浮現……
在這個過程中,狂暴的力量逐漸平息。
而‘死者’並未改變這一切的走向,也沒有看向任何人……她隻是放空眼神,掃視整顆地球,目光逡巡在每個人類聚居處,就好像除地上忙碌往來的人們以外,這世上一切都不存在。
科塔雷斯注視著她……不,祂。
還有祂麵貌之上那斑駁剝離的邊線。那邊線的消退代表了一位無生之生者正於此死去,另一位相似又不同的存在無聲誕生,仿佛這並非存在與虛無的交接,而是。
“每個生物種族在開始集群時……都會產生某種原始崇拜,這是智慧生物的慕強本能與求知欲在作祟……”
科塔雷斯抬起手,以一道赤紅火光在半空中劃出一抹流線:“……而人類的原始崇拜,就像大多數碳基生物那樣,是‘生與死’。”
黑暗中暗流湧動,難以言說的信息從中傳達,這一刻,兩人明白了‘死者’的來曆,也明白了‘愛人’的含義。
從人類最原始的信仰中誕生的概念,被‘靈之底’天然的反饋力量自然塑形,擁有了神智與自我,明明是沒有狹義‘生命’的存在形式,卻因人們的念頭而得到了‘生’與‘死’。
賦予祂這一切的是行走人世的‘生者’,而他們逝去之後,就將歸入祂的懷抱。
因此,祂稱自己為‘死者’。
而……當人類需要一個轉變,而這個轉變也的確正在進行時,這不生不死的存在,就坦然放開了‘生’,坦然接受了‘死’。
“但是,為什麼?”雷廷忽然問。
他站在伊文海勒側後方,線條堅毅的英俊麵貌這會兒更顯得像是一座雕塑:“為什麼,人類一定要‘變’?而這個‘變’又要把人類變成什麼樣?”
“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第二個問題的答案,”科塔雷斯輕聲道,“至於第一個……
“……因為,如果不變,就會死。
“而且,是帶著銀河全境一起死。”
……
銀河係所在的位置雖然偏遠,但在遠古時期的星際戰爭中,它其實是個關鍵。
因為這裡是組成‘諸星’文明在可觀測宇宙火控布網的節點之一,而且,還是它在本宇宙扇區的核心節點。
因此,無論這裡毀滅多少次,星河被攪亂,空間被撕碎,物質被拋飛……冥冥中都會有一股奇異的力量蔓延而來,重新調整此處的引力線,讓一個新的河係儘快以銀核為中心重新生成。
“他們的火控網節點與實驗基地不能長期空缺……至少他們遺留下來的力量如此認定。”科塔雷斯說,“那股力量,它無形無跡地浸染在整個銀河之中……我懷疑它操縱了一切,包括你,包括我,包括直至你們開始回溯時光的時候發生的所有事。
“我所屬的種族也算和‘諸星’有些關係,如今被稱為‘銀星’,可以算得上是銀河的控製者,但即便是作為其中佼佼者的我——”他毫不掩飾地吹噓了一句自己,接著語調就急轉直下:“——也沒見過‘它’真正的模樣。”
雷廷臉色肅然。
是的,他早就感覺到了,‘銀星’表現出的戰力,完全配不上他們強大的影響力。
原本他還為此而困惑過,甚至試圖結合外界所有條件分析可能的原因,但未果……因為相關條件實在無法組成邏輯鏈。
不過,如果‘銀星’背後其實有另一股力量控製,而那股力量才是一切的主使者……這就能解釋了。
雷廷茅塞頓開,但心下卻也同時疑慮叢生。
從‘上一次’到這一次,他學會了所有星際戰爭與民生經營所需的知識,他懂得怎樣在短時間內將一艘民用星艦改造成軍用後勤艦,他明白怎麼做才能讓自己控製眼前的一切……他甚至已經隱約觸碰到了更深層次的物質操縱,隻是距離那樣神一般的力量,他眼前還隔著一層幕布,而他現在並沒有太大的動力去扯開它,窺見後頭更高水平超能力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