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迦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隱約看到黑沉沉的天邊,有兩個指頭大小的人影,其中一個將另一個拋來拋去。
“……這得是多大的仇,才會如此折磨人?”舍迦感慨。
狸奴皺了皺眉頭:“冥域一切都好,就是有些人太過凶殘才會壞了名聲。”
“可怕,可怕……”
兩人對視一眼,皆為冥域的未來感到擔憂。
流景玩了半天,總算想起了正事,於是憑借記憶給非寂指路,找到了她說的美景。
“無端湖。”非寂緩緩開口。
流景驚奇:“帝君怎麼知道……哦忘了,你是冥域人,對冥域的風景自然不會陌生。”
湖水清淩淩的泛著藍,湖邊的砂礫卻是水紅色,藍與紅交接色澤明豔怪異,卻又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漂亮。
流景跑到湖邊,將手伸進湖水摸出兩個小蘑菇,又跑過來分給非寂一個:“帝君嘗嘗,甜的。”
非寂看向她手裡的東西:“你吃過?”
“嗯,吃過,”流景說著,咬掉大半蘑菇,表情突然微妙,“……真好吃,帝君快嘗嘗。”
非寂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流景咬著蘑菇,一臉殷切地看著他。
許久,非寂接過蘑菇吃了一口,流景陰謀得逞,立刻呸呸呸吐出來:“太難吃了,我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難吃的蘑菇。”
再看非寂,已經把蘑菇三下五除一全部吃完了。
“……不難吃?”她麵露遲疑,看著自己手裡剩的半個,又想再試試了。
非寂看她一眼:“甜的?”
“嗯,之前吃是甜的,”流景糾結再三,到底還是把蘑菇扔掉了,“但這次不知為何,突然難吃起來……也可能不怪蘑菇,我當時被追殺至此,識海損壞靈力不足,每天餓得要命又不敢暴露,隻能日夜藏在湖裡,這蘑菇是唯一能吃的東西,自然覺得美味。”
說著話,她笑了起來,“現在有更多好吃的,自然就不稀罕了。”
非寂眸色沉沉:“本座可以殺了他們。”
“不用,等我好了,會自行解決。”流景第一次拒絕。
非寂掃了她一眼,周身的氣壓低到極致。
流景笑了笑,問:“帝君,你如今修為恢複幾成了?”
“四成。”非寂回答。
流景頓了頓:“才四成?”
情毒已拔,又過去這麼久了,以他的資質與能力怎麼也不該才恢複四成才對。流景想起他前兩日神魂大動的樣子,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非寂神色淡淡:“本座運功時,經常會感覺識海空乏,像是有什麼東西凝住了,可再去探究卻什麼都沒有。”
“區區情毒能差點害你性命,已經是極為怪異了,如今修為又停滯不前……我總覺得奇怪,實在不行再讓舟明檢查一番吧,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麼。”流景斟酌道。
非寂掃了她一眼:“舟明。”
“對啊舟……舟明仙君,”流景對上他的視線,老老實實把敬稱加上,說完又抱怨,“帝君,現在又沒外人,我沒必要處處守規矩吧?”
又一次聽到‘外人’一字,非寂又一次眉眼和緩。
流景四下張望一圈,最後撿了根樹枝回來:“帝君,讓我開開眼,看看你的四成功力唄。”
非寂沉默一瞬接過樹枝,眼神突然淩冽。
隻見天地震動風雲變換,一道淩厲的閃電突然將夜幕劈開,無端湖上形成巨大的旋渦,湖水噴湧而出直衝雲霄,紅色砂礫如綢緞一般追隨而上,柔軟靈活卻攜裹著雷霆萬鈞之勢。
非寂肆意的身影在朦朧的砂礫中閃過,手裡的樹枝散著強勁的靈力,氣勢上不知壓過多少上階法器。流景怎麼也沒想到,他這些年竟已經精進到如此地步,不由得暗暗心驚。
靈力還在蔓延,引起萬鬼同哭,紫色的魔氣與閃電共同翻湧,動靜大到轉瞬驚動整個冥域。舟明坐在屋頂上吹風,瞧見巨大的旋渦之後揚唇:“沒想到帝君這麼悶的人,也會像花孔雀一樣行事。”
他低頭看一眼膝蓋上的小人兒,發現她正一臉專注地盯著遠方的動靜看,不由得輕笑一聲。
“喜歡?”他問。
小月亮回頭看向他。
“喜歡的話就跟流景說,讓她想辦法讓帝君多舞幾次,”舟明看出她對自己的期待,一時間有些無奈,“我那修為,可鬨不出這麼大的陣仗。”
小月亮也不知聽懂了沒有,轉過去繼續看熱鬨。
隨著樹枝哢嚓一聲斷裂,非寂收斂氣息平穩落在地上,一時間天、地、雲、湖都恢複如初,隻有周圍瘋長的野草證明,這裡有過多麼充盈的靈力。
一片寂靜中,流景緩慢鼓掌,臉上仍帶著一絲震撼。
非寂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將手裡僅剩一半的樹枝扔給她,流景立刻接住,看一眼他手腕上的蛇紋方鐲:“突然覺得這東西配不上你了,要不我多弄些靈石,給你換個更好的?”
“配不配得上,本座說得算。”非寂淡淡拒絕。
流景笑笑,突然朝他撲過去,非寂下意識伸手,回過神時她已經掛在自己身上。
“下來。”非寂眉頭微皺。
流景抱緊他的脖子:“帝君不會是剛舞完一劍,突然沒力氣了吧?”
非寂突然抬眸,黑瞳變成了血色豎瞳。
流景已經許久沒見過他的蛇瞳,愣了愣後突然感覺後背發涼,立刻生出離他遠點的想法。
可惜沒等她跳下去,非寂便扶上她的腰,阻斷了她的退路:“沒力氣?”
“……有有有,帝君最威猛,力氣大得能打死一頭上古神獸。”流景趕緊拍馬屁。
非寂瞳孔恢複,冷嗤一聲放下她,沒等她站穩便緩緩道:“你也不過如此。”
流景下意識回頭,對上他的視線後突然生出幾分窘迫……被比自己小了幾百歲的家夥這樣說,還真是有點丟人。
該看的風景都看了,也鬨了好大一場,兩人回去時用了流景的小船,慢悠悠飄到城裡後,又慢悠悠穿過熱鬨的鬼市徒步回宮。
“明日再出來走走吧。”儘興而歸的流景已經把舟明他們忘了。
非寂神色淡定:“明日事忙。”
“你這帝君做的也不容易,身邊連個可以處理大小事的幫手都沒有,”跟我比差遠了,流景心裡補上一句,又問,“後天呢?”
非寂想了想:“後天也忙。”
“那大後天。”流景出去一晚心都野了,非要再跟他定個時間。
非寂掃了她一眼,冷淡的神情竟透著一分無奈,流景一看就知道這是動搖了,剛要再勸幾句,他突然停下腳步。
流景頓了頓,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塵憂尊者。
多日沒見,她淩厲如初,可眉眼間卻透著憔悴和疲憊,連頭發都白了些。
輕鬆愉悅的氛圍瞬間散個乾淨。
非寂垂下眼眸,平靜走上前去:“母親。”
塵憂淡漠看著他:“你今日鬨出這麼大動靜,看來是全好了。”
非寂沒有回答:“母親找我何事?”
“你是全好了,可啟兒卻成了廢人一個。”塵憂冷笑。
害非啟成廢人的流景默默望天,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非寂不經意上前一步,將她擋在身後:“非啟綁架妖族公主欲行不軌,如今能留一條性命已是幸事,母親不必強求。”
“幸事?”塵憂重新看向他,笑了,“非寂,這兩個字你怎麼說得出口?”
非寂麵色沉靜如水,不說話了。
塵憂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你可知我這次因何而來?”
“放他,無法對妖族交代。”非寂也與她對視。
塵憂笑了一聲:“我也沒打算求情。”
流景蹙了蹙眉,隱隱覺得不妙。
“我這次來,不是找你的,”塵憂眼神一凜,凝聚全身靈力朝流景一擊,“流景!你害我兒性命,我要你血債血償!”
大約是猜到非寂會阻攔,而自己修為又不如他,所以這一招直接掏空識海,奔著魚死網破去的。非寂一揮衣袖將流景推進宮城,反手擋住塵憂的殺招。
轟隆隆一聲巨響,狸奴瞬間帶著一隊侍衛憑空出現,流景重新跑出來時,便看到宮外原本平坦的路麵出現一個深坑,塵憂半跪在深坑內,唇角鮮血直流。
非寂站在坑邊定定看著她,周身的氣息如冰碴一般生冷,流景擔憂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低聲問:“你沒事吧?”
非寂不語,隻是繼續盯著塵憂看。
塵憂被他看得眼神恍惚一瞬,匆匆彆開臉。
許久,非寂淡淡開口:“塵憂尊者累了,派人送她回去。”
“是。”狸奴小心答應。
非寂轉身離開,流景剛要跟著走,便看到塵憂突然抬頭,勾著唇角無聲喚她:陽、羲。
流景眼神一凜,猛然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