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安靜之後,非寂緩緩開口:“本座覺得,你們應該解釋一下。”
舍迦咽了下口水,求助地看向流景。
“沒錯,我們在偷情。”流景冷靜開口。
舍迦兩眼一黑,噗的一聲變成了兔子,瑟瑟發抖躲在床邊。
非寂掃了他一眼,他嚇得立刻跳走了,到最後都沒找到那株兔草。
“帝君怎麼來了?”流景睨了他一眼。
非寂沉默一瞬:“來拿果脯。”
“帝君不是不喜歡嗎?”流景冷笑。
非寂走到她麵前:“果脯呢?”
“扔了。”流景回答。
非寂:“扔哪了?”
流景頓了頓,一抬頭便對上他沉靜的眉眼。
她表情逐漸微妙,靜了片刻後試探開口:“……後廚的泔水桶裡?”
非寂轉身就往外走,流景不明所以,心裡卻直覺沒什麼好事,猶豫片刻還是跟了出去。原本熱熱鬨鬨的院子一片寂靜,好友們也一改先前的輕鬆愉悅,大氣不敢出地跪了一地,唯有舟明好整以暇地坐在石桌前喝茶,肩膀上的小月亮看到流景,還高興地揮了揮手。
流景嘴角抽了抽,也顧不上叫他們起來,就趕緊追著非寂跑出去了。
小月亮打招呼沒得到回應,頓時蔫巴地垂下頭,舟明將人捧到手心裡安慰:“她隻是太著急,不是故意忽略你,等回來肯定會陪你的。”
小月亮撇了撇嘴,抱著他的拇指蹭了蹭,舟明失笑,將她小心護在懷中。
流景急匆匆跟著非寂進了後廚,後廚的宮人們看到這兩尊大佛來了,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兒俯身行禮。非寂神色淡淡,徑直走到泔水桶旁邊,站定便開始挽袖子。
流景眼皮一跳,趕緊把人拉了出去。
“你還真要下手撈啊?”她頭疼地問。
非寂平靜看向她:“當然不是。”
哦,還不傻。流景扯了一下唇角,便聽到他說:“用靈力。”
“……有什麼區彆?”流景無語。彆管用什麼法子,他今天敢去攪泔水桶,明天就能作為笑料傳遍三界。
非寂:“不必弄臟手。”
“但撈出來的果脯還是臟的。”流景蹙眉。
非寂:“清潔咒。”
“難不成清潔完還要吃……”流景話說到一半,餘光瞥見有宮人經過,立刻止住話頭,“我跟你討論這個做什麼。”
她直接牽住他的手,去了一處沒人的地方。
“東西沒扔,我不像你,淨會糟蹋東西。”她鬆開他的手,抱著雙臂看他。
非寂朝她伸手:“拿來。”
“不給。”
“為何。”
為何,好一個為何。流景被他問得一頓,半晌突然笑了:“因為我在生氣。”
非寂眼眸微動,漆黑的瞳孔如泛起一層水波:“為何。”
“我處處想著你,生怕買不到你喜歡的果脯,一出獄便立刻去了宮外,好不容易買回來了,你看都不看一眼,還對我如此冷漠,難道我不該生氣?”流景昂起下頜,主打的就是一個有話直說,“我覺得你該跟我道歉。”
非寂第一反應就是怎麼可能,可一對上她的眼睛,拒絕的話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僵持許久後,流景突然放棄:“算了,不為難你了。”
非寂竟然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可惜下一瞬便聽到她說:“我不過是個沒背景沒地位的小嘍囉,全仰仗帝君才有如今的風光,又怎配讓帝君道歉,帝君放心,我以後肯定時刻記住自己的身份,謹言慎行處處小心,再不敢在您麵前鬨脾氣。”
說罷,她便要屈膝行進宮以來第一個全禮:“小的告退。”
非寂冷著臉扣住她的胳膊,迫使她無法躬身:“本座若覺得你不配,以你的言行舉止,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要不說帝君仁慈呢。”流景假笑。
非寂:“……”
“帝君放心,您仁慈,小的也不會再蹬鼻子上臉,免得讓您難做。”流景客氣又疏遠,大有這輩子都不跟他親熱的意思。
一口氣梗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來,堵得他沉默許久。流景耐心等著,直到他冷淡彆開臉:“對不起。”
“這才對嘛,”流景這回是真笑了,“我也得跟你道歉,先前急著去買果脯,出獄後沒有第一時間去找你,也沒最先把請柬給你,才會害你如此生氣……你看我做什麼,真以為我蠢鈍無知,不懂你為何冷臉?”
非寂黑臉:“你明知道,還讓本座……”
“雖然我錯了,但你也沒對到哪去,所以該互相道歉,而不是相互抵消,”流景先一步打斷他,“你上次就是,不高興也不說,還不給我解開靈骨,害我難受了許久。”
非寂本來還有一點被愚弄的火氣,一聽她翻舊賬,頓時什麼火氣都沒了,隻想讓這件事儘早了結。
流景揚起唇角,朝他伸出手:“要不要和好?”
非寂冷嗤一聲。
“不要就算了。”流景扭頭就走。
非寂牽住她的手,但表情依然冷颼颼的。
流景沒再招惹他,忍住笑輕輕撞了他一下。
非寂神色冷淡:“不是要謹言慎行?”
流景踮起腳,親了親他的喉結。
非寂隱晦地咽了下口水,麵無表情與她對視。
片刻之後,流景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非寂故作無事地彆開臉,眉眼間的霜刀冰劍卻轉瞬褪去。
“走嗎帝君?”流景笑著問。
非寂沒有言語,隻是牽著她往小破院走,流景看著兩人十指相扣的手,不知為何總是想樂。
快到小破院門口時,她想起院裡那群人剛才跪了一地的畫麵,不由得再次看向非寂。
“作甚?”非寂神色冷淡。
流景眨了眨眼睛,試探:“帝君,要不……你委屈一下?”
非寂:“?”
夜幕降臨,夜明珠將小破院照得燈火通明,流景推開門時,眾人已經吃上喝上了,看到她的瞬間先是一靜,沒在她旁邊找到某位帝王的身影後氣氛一鬆,又再次熱鬨起來。
“恭喜冥妃娘娘第三次出獄!”
“冥妃娘娘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冥妃娘娘真厲害!”
“姐姐,你回來啦,”舍迦一臉八卦地跑過來,一張漂亮的少年臉紅通通的,“帝君呢?”
流景悄悄靠在旁邊用法器隱匿身形的人身上,一臉淡定地回答:“回無妄閣了。”
“是不是回去更衣了?”舍迦神秘地看一眼周圍,壓低聲音問。
流景一看就知道他喝多了,怕他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隻能用眼神暗示身邊有人:“你管這麼多乾什麼,吃你的飯去!”
“你不用瞞著我,我都知道了,”舍迦突然得意,“你是不是突然想吃泔水,還讓帝君幫你撈來著,整個幽冥宮都傳遍了,你彆想瞞著我。”
“……什麼亂七八糟的,你才吃泔水。”流景無語。她才從後廚出來不到兩刻鐘,謠言怎麼就傳得滿宮都是了……而且為什麼是她要吃,就不能是非寂想吃嗎?!
舍迦:“不然帝君為何回無妄閣?”
“你管他為什麼要回去,而且我沒有吃泔水,是帝君他想撈……”話沒說完,旁邊的人突然掐住她的胳膊,流景倒吸一口冷氣閉嘴。
舍迦好奇:“想撈什麼?”
“……想撈給我吃,都怪我,我腦子有病,竟然想吃泔水。”流景從牙縫裡擠出幾個短句,某人總算放過她了。
舍迦聽到她親口承認,沉默半天後歎氣:“姐姐,你是不是喝多了,竟然會做這麼荒唐的事。”
流景:“……”你才喝多了好吧。
喝多了的小兔子滿足完好奇心,便一蹦一蹦找其他人玩去了,流景悄悄挽上非寂的胳膊,一邊往自己的小桌走一邊低聲抱怨:“帝君,我現在因為你,變成了一個逼冥域之主給我撈泔水吃的瘋女人,你是不是得負責啊?”
非寂仗著有法器隱匿身形,愉悅地勾起唇角。
“你是不是在笑我?”流景雖然看不見他,卻還是直覺問了一句。
非寂表情一瞬變淡:“想多了。”
流景輕哼一聲,先跑去哄了哄剛才不小心忽略了的小月亮,等小丫頭高興了才回來坐定,擺了兩個酒杯開始斟酒。
酒水流出,酒中精純的靈氣頓時溢了出來。靈氣呈霧氣狀,一看便知是天地萬物之靈凝結而成,每一滴都氣息非凡。
“這不是我買的酒。”她皺眉。
旁邊一直沉默的人總算說話了:“本座送的。”
流景驚訝扭頭,雖然看不見他,但還是憑經驗看向他眼睛的位置:“這酒沒個三五千年,隻怕是釀不成吧,帝君這麼大方?”
“大夢三千,冥域最烈最純的酒,”非寂淡淡開口,“本座的女人擺宴,若用太次的酒,豈不是叫人笑話。”
聽到‘本座的女人’五個字,流景莫名生出一種羞窘感,為了掩飾拿起酒杯一飲而儘,這才嘴硬道:“酒是好酒,卻不夠烈。”
“你確定?”非寂反問。
流景剛要開口,便發現院子裡的眾人早就東倒西歪,唯有舟明還坐得筆直——
如果他沒有一直給小月亮梳小辮的話,她大概會以為他沒醉。
“他們中喝得最多的是舟明,大概是三杯的量,你那表弟隻喝了半杯。”非寂悠悠開口。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酒量可好得很。”流景說著,乾脆拿起酒壺咕嘟咕嘟乾了大半壺,這才朝他得意道,“看吧,我沒醉。”
非寂淡定看著她。
一刻鐘後,小月亮腦袋上頂了十幾根辮子,不明所以地看著專注第十幾零一根辮子的舟明,流景樂顛顛拉著舍迦在空地上轉圈圈,舍迦一陣反胃,跑出去嘔了半天,沒等站穩又被流景拉過去了。
一院子瘋子。非寂淡定褪下身上法器,緩步從東倒西歪瘋瘋癲癲的人群裡穿過。
“我沒醉,我還能喝,我真的一點都沒……”狸奴一扭頭,恰好與非寂對視,“啊,我好像喝醉了,不然怎麼會看見帝君。”
非寂掃了他一眼,繼續往前走。
狸奴倒在地上,龐大的身軀激起陣陣塵土,嗆得舍迦咳了兩聲,又有點想吐了。
“帝君,你也在啊。”他自然而然地打招呼。
非寂自然而然地忽略他,隻是走到流景身邊時停了一下腳步:“現在醉了嗎?”
“當然沒有,我清醒得很。”流景一臉認真。
嘴硬的酒鬼。非寂冷笑一聲,直接離開了。
流景摸摸鼻子,強行把彎下腰的舍迦拉起來:“繼續啊。”
“我得緩緩,你讓我緩緩……”舍迦暈頭轉向,看她好像變成了五個,“姐姐你放過我吧,我想回屋睡覺。”
“大好夜色,睡什麼覺!”流景情緒亢奮。
舍迦又想吐了,勉強直著頭道:“我真不行了,帝君,帝君呢,我那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帝君呢……要不你去找他玩吧,去找帝君玩。”
“帝君才不會跟我玩,”流景嘖嘖兩聲,“他看見我就煩。”
“怎麼會,帝君最喜歡你。”舍迦反駁。
流景斜了他一眼:“他不可能會喜歡我。”
“他怎麼不喜歡你了?他都去給你撈泔水了,他還不夠喜歡你?”舍迦也是腦子不清醒,還真跟她杠上了。
流景樂了一聲:“他真不會喜歡我。”
說罷,她神秘地看一眼四周,湊到舍迦耳邊小聲道:“現在的他,根本不會喜歡任何人。”
“為什麼?”舍迦糊裡糊塗。
“因為他的情絲,早在三千年前就沒了,”流景神秘兮兮地捂著嘴,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是我親手拔出來的。”
舍迦愣了愣,對上她的視線後,驀地出了一身冷汗,徹底酒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