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湖之境上山的路極窄, 僅夠兩個人並肩而行,草叢之後的天地卻很寬廣,不僅有大片的空地, 還有一湖清水,算得上彆有洞天。
相比山腳的亂石, 和半山腰上死氣沉沉的破林子, 這裡微風徐徐湖水清澈, 草兒嫩花兒鮮,簡直就是世外桃源。
如果沒有被綁著的話,流景還是很樂意欣賞一下美景的。她低頭看一眼自己被軟綢束縛的手腳, 再看看自己腰下墊著的軟墊和枕頭, 然後抬頭看向對麵的舍迦和舟明……
嗯, 這兩人是被縛仙繩捆著的, 粗糙又結實, 兩個人隱約露出來的手腕已經被勒紅了,不像她的軟綢, 輕輕柔柔覆在手上,除了限製自由,其他沒有半點不適。流景調整一下坐姿,更加舒服地靠在枕頭上。
“所以, 我們是如何淪落到這種境地的?”她溫聲詢問。
舍迦瞄一眼正在湖邊探查的非寂, 再瞄一眼旁邊負責盯著他們的狸奴,小聲回答:“因為打不過。”
流景:“……”也是。
“仙尊, 我們打不過也就算了, 您怎麼還束手就擒?”舍迦忍不住問。
流景滄桑望天,心想某個小家夥從看到親爹就開始蠢蠢欲動,她哪還有力氣反抗。
“唉, 不管因為什麼,現在都已經這樣了,仙尊,帝君擺明是衝長生草來的,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啊?”舍迦垂頭喪氣。
“能怎麼辦,又打不過,走一步看一步吧,”流景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舟明,笑了,“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如何?”
舟明舉了舉被捆的雙手,此刻已經被勒得有些發紫了:“現在就是後悔,非常後悔。”
舍迦狐疑地看他一眼:“什麼意思,你為什麼後悔?”
舟明不語,反倒是流景冷笑一聲:“他當初離開冥域時,特意透露仙草不僅能療愈識海,還能治愈神魂,非寂如今神魂破碎,可不就帶人來了。”
“又是你乾的好事?!”舍迦怒聲質問舟明。
舟明無視他,一臉無奈地看著流景:“當初帝君神魂尚且無恙,我將消息透露給他,隻是想證明長生比他想的更有用,等你‘消失’後,引他來東湖之境幫忙采出來。”
“結果他的神魂受損,與我也恩斷義絕,幫手變對手,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流景涼涼道。
舟明這回是常年打雁,卻被雁啄了眼,歎了聲氣看向不遠處的狸奴:“狸奴大人,可否將我手上的繩子鬆一鬆,再這麼捆下去,隻怕要截肢了。”
狸奴聽到聲音回頭,與他對視片刻後走了過來。
這麼好說話?舟明眼底閃過一絲意外,流景和舍迦卻是十分淡定。他漸漸意識到不妙,剛要說不必麻煩了,狸奴便已經捏訣將他手上的繩子收了一度,本就勒得極緊的繩子刹那間嵌進皮膚,鮮紅的血順著手腕流了下來。
舍迦:我就知道。
流景:半點都不意外。
狸奴做完,麵無表情看向舍迦:“你鬆嗎?”
“不、不鬆。”舍迦訕訕。
狸奴冷笑一聲,繼而看向流景。
“有吃的嗎?”流景問。
舍迦嚇一跳,趕緊用眼神示意她彆提要求,不然下一個倒黴的就是她……
“有。”
嗯?舍迦茫然抬頭。
“看什麼看!”狸奴惡聲惡氣斥了他一句,扭頭從乾坤袋裡掏了一個蘋果,“隻有這個,你湊合吃。”
“謝謝。”流景接過來,哢嚓咬一口。
狸奴猶豫一瞬,踢開舍迦坐到她對麵:“小少主還有多久出生?”
“四個月呀,先前在冥域時不是跟你說過。”流景失笑。
狸奴煩躁地抓了一下頭發:“不記得了,感覺你像懷了十幾年一樣。”
“我先前上山時,看到有著冥域侍衛服的屍體,是你們的人嗎?”流景問。
狸奴頷首:“我們來時十餘人,如今隻剩我和帝君了。”
“前麵幾道殺陣也是你們毀壞的?”流景又問。
狸奴抬起下頜:“當然,除了我們誰還有這個本事?”
流景笑笑,抬頭看一眼湖邊的非寂,卻猝不及防和他冷冽的眼眸對上。
她微微一頓,還未有所反應,他便已經彆開了臉。
“你要是還餓,我就去附近找找,看還有沒有什麼吃的,”狸奴說完,突然有些彆扭,“我可不是為你。”
“不用,有這個就可以了。”流景回答。
狸奴不說話了,仍直勾勾盯著她的肚子,舍迦雖然心虛,可見他這副樣子,當即就要過來護主,被流景一個眼神製止了。
“你們來這裡,是找長生?”流景問。
狸奴:“什麼長生,我們要找仙草。”
“那我們想找的是一個東西,”流景笑笑,“這樣吧,我們合力摘取,事成之後我們負責煉化,然後分一半給你們如何?”
狸奴皺眉:”我們為什麼要跟你們合作?”
“長生唯有煉化才能發揮最大功效,而煉化的方法隻有我們知道。”流景哄勸。
狸奴:“我們有斷羽。”
“在醫術方麵,她不及舟明。”流景輕笑。
狸奴瞥了一眼旁邊的舟明:“可我不信他。”
“他還等著我救他媳婦兒,隻能聽話。”流景道。
狸奴:“我也不信你,你老是騙帝君。”
“彆的事會騙,這種涉及性命的事哪還敢騙,我可不希望我閨女一出生就沒了爹。”流景一本正經 。
“閨女?”
“是個閨女!”
狸奴和舍迦的聲音同時響起,湖邊的人耳朵動了動,卻沒有回頭。
“吵什麼,沒告訴你們嗎?”流景淡定掃了二人一眼,看到他們驚愕的表情後確定,“嗯,看來沒說。”
“小少主是個姑娘?”狸奴趕緊確定。
流景笑盈盈:“嗯,是姑娘。”
“那肯定會很強壯!”狸奴飛快地說。
舍迦忍不住反駁:“小姑娘長那麼強壯乾什麼?”
“就是小姑娘才要強壯,最好又高又壯,就像我……像帝君一樣。”狸奴及時改口。
舍迦不知該如何吐槽,索性閉嘴。
“狸奴,你去勸勸非寂,我覺得真可以合作。”流景趁機道,“你看他都在湖邊找半天了,連最後一層殺陣的入口都沒找到,我們一起的話肯定很快就采到長生了。”
“我去問問帝君。”狸奴說罷,便主動去尋非寂了。
舍迦慢吞吞蹭過來:“仙尊,真是個姑娘呀。”
“怎麼,你不喜歡?”流景挑眉。
“喜歡喜歡嘿嘿……我馬上就要見到小仙尊了。”舍迦傻樂。
流景無聲笑笑,抬眸看向湖邊兩道高大的身影。
許久,狸奴小跑回來。
“成了?”舟明先一步問。
狸奴半點目光都不分他,隻是看著流景一字一句道:“冥域和天界如今雖因為盟約勉強相安無事,但我們卻不是可以合作的關係,至於長生草……”
被綁的三人都坐直了身體。
“扔了也不給你。”狸奴認真道。
流景:“……”
“你彆生氣啊,小心動胎氣傷到我家小少主,”狸奴趕緊道,“剛才的話都是帝君讓我說的,跟我可沒關係。”
“多謝傳話。”流景苦笑。
狸奴還想說什麼,湖心突然炸起一道驚雷,幾人齊刷刷看去,便看到半空隱約出現一道屏障,屏障內隱約有金光閃爍。
是長生草。
多少年來渴望的東西終於出現,舟明眼睛都熱了,掙紮著試圖解開縛仙繩,可惜越掙紮繩子收得越緊,轉眼便深深嵌進肉裡。非寂逼出屏障後,周圍的一切景致都被那團金光汲取,轉眼間湖泊、芳草、鮮花儘數消失不見,隻剩下光禿禿的石頭和乾枯發黑的草木。
非寂一遍又一遍攻擊屏障,狸奴立刻跑去幫忙,很快屏障上便出現一道輕微的裂痕。舟明愈發心急,不斷去磨手上的繩子,一雙手很快血肉模糊,連舍迦都看不下去了,讓他彆發瘋。
舟明哪裡會聽,隻一心想著長生草,舍迦不能看他自廢雙手,隻好求助流景。
“你讓他廢,廢了之後把長生草拱手相讓。”流景說著,把手上的軟綢丟在地上,又開始去解腳上的。
舍迦瞬間睜大眼睛:“仙尊,您怎麼做到的?”
“什麼怎麼做到的,狸奴又沒用縛仙繩捆我,普通軟綢罷了。”流景說著,腳上的也解開了,於是又三下五除二放了舍迦。
輪到舟明時,她嫌棄地看一眼他又臟又爛的手:“瘋夠了嗎?”
“……長生草三界隻有一株,帝君若是拿走胡亂用了,我們便再也找不到第二株可以煉化的藥草。”舟明啞聲提醒。
流景平靜看向裂紋越來越多的屏障:“知道。”
“你打算怎麼做?”舟明被放開後立刻問。
流景無言許久,突然笑了一聲:“還能怎麼做,搶唄,總不能讓他把東西浪費了。”
砰!屏障徹底碎開,露出泛著金光的長生。
非寂眼眸微凜,伸手便去抓長生的根部,手指即將碰到時察覺到什麼,一個翻身朝身後攻去。
流景閃身躲過他的攻擊,笑道:“帝君,這藥我不能給你。”
非寂定定盯著她。
流景都做好他會發怒的準備了,結果他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盯著她看,她頓時生出一股不自在:“原因方才已經告訴你了,我覺得可以雙贏的事,還是不要大動乾戈了吧。”
說話間,舟明和舍迦已經攔住狸奴,儼然做好了撕破臉的準備。
非寂眼底閃過一絲譏諷:“救命的東西,你跟我搶?”
“……不是搶,是合作。”流景強調。
非寂麵無表情:“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