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雪了。”
桃葉沒有回過頭去看窗外,隻是語氣堅定地回答婉襄:“是,已經不下雪了。”
“熹妃娘娘遣人來說,姐姐的身體不能冒風,可以先安心在這裡休息。”
但婉襄並不想呆在這裡。
“我們回去吧。”婉襄的聲音裡難得地帶上了一點祈求的意味,聽得桃葉愣了愣。
桃葉還是猶豫了片刻的,“那姐姐用這錦毯包裹住自己,我走在外麵,替姐姐擋著風。”
她將婉襄攙扶起來,於她而言過分寬大的袖口滑落下去,婉襄的身體向著桃葉傾斜,一眼就看見了她手臂上的淤青。
婉襄勉力地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不由分說地抓住了桃葉退縮的手臂,“這是怎麼回事?”
桃葉仍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一雙眼睛垂下去,不再同婉襄對視。
“也沒什麼的……隻是昨夜懋嬪身邊的宮女芸香不許我出門,我和她推搡了幾下才從鹹福宮裡跑了出去。“
“後來順利地見到了順公公,才請他幫忙將這件事告訴萬歲爺的。”
婉襄靜靜地望著她,這般嚴重的淤青,絕不是兩個宮女推搡之間能留下來的。
一個永壽宮的無名宮女,想要撼動乾清宮的宮門,哪裡會是那麼容易又順利的事。
但婉襄知道她不會再多說什麼了,她心疼地重新握住了桃葉的手。
“桃葉,你對姐姐可真好。”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能觸碰到的一點溫暖,珍而重之地放在心口。
桃葉的神情在這時候轉變為一種少女的倔強,將她的另一隻手也添上來,共同感受著婉襄的心跳,就像是在立誓一般。
“姐姐對桃葉也很好,桃葉會一直這樣對待姐姐的。”
婉襄正想伸出手拂落桃葉眼中的淚水,暖閣的門便被人推開了。
熹妃似是從外麵歸來,站在暖閣門前解下了她的披風,漫不經心地向裡麵望了一眼,而後回頭吩咐那圖。
“讓福晉在正殿之中休息片刻,本宮很快就過來。如今她又有了身孕,天寒地凍,不能勞動。”
她很快邁進暖閣之中,婉襄和桃葉想要行禮,很快便被她擺手免去了。
熹妃的目光落在桃葉身上,“你先出去。”
這當然不是商量,桃葉卻也並沒有立刻離開,反而轉頭望了婉襄一眼。
婉襄的一顆心便沉下去,沒有一個主人會喜歡不聽話,唯旁人馬首是瞻的仆從。
“請熹妃娘娘恕罪,這孩子昨夜受了驚嚇,此時還有些懵懵的。桃葉,還不快出去。”
婉襄冷下臉來趕她,桃葉這才低頭向熹妃行禮,從暖閣之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出去。
“是個有些癡心的。”
熹妃整理了衣服,在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了下來。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大紅色緙絲彩繪八團梅蘭竹菊袷袍,十分華貴精致。
滿洲入關之後,其實滿族女子的發型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也就是到了雍正時期,用於發飾的鈿子才變得越來越精致多樣。
熹妃的長發此刻就收攏在一隻圓形的鈿子中,再飾以點翠、珊瑚、翡翠以及各色寶石鑲嵌成的珠花,很契合她的氣質,雍容美麗。
坐正之後,她再次開了口,“癡心倒也並不如何。隻怕是生了妄想。”
婉襄心中頓時一凜,身體忍不住緊繃起來。第一句話是說桃葉的,這第二句話便是在警告她。
“奴才不明白熹妃娘娘的意思。”
熹妃保養得宜的手放在一旁的花梨木桌上,套著護甲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桌麵。
日光均勻地灑落在寶石之上,在桌麵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不,你明白本宮的意思。本宮今日同你說這番話,也是希望你能更明白本宮的意思。”
這番話說的猶如繞口令一般,婉襄卻覺得有什麼東西猶如枷鎖一般套住了她的脖頸,讓她的呼吸漸漸變得困難起來。
“明麵上萬歲爺雖然並沒有將安貴人如何,沒有定她的罪,也允她仍舊住在延禧宮中。但從她身邊的大宮女被投入慎刑司開始,延禧宮的剪凇閣,便隻是冷宮一座了。”
“昨夜的懋嬪謀害蘇答應性命,更意圖汙蔑本宮,她剩餘的人生也不過是困於鹹福正殿之中苦熬天明。”
“至於蘇答應,當年她背主求榮爬上龍床的時候一定沒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下場。她死了,卻也死得其所,借由她的死,本宮終於不用再看見那個總是在怨天尤人的女人了。”
“婉襄,你可覺得暢快?”